第19章 谁在撒谎

宿管阿姨五十多岁，一头掺着小半银丝的短发梳理的整整齐齐，眉目慈祥，气质和蔼。

上课时间，宿舍区没人，阿姨正坐在办公室的窗边背对着阳光织毛衣，看颜色，应该是给她老公的。

被警官证唤醒的宿管阿姨收起织了一半的毛衣，照着傅明承的话去柜子里拿巡查记录，抱出来放在桌上。

学校里虽然分了很多不同的院系，但宿舍楼是在一起的，一共有二十栋，分了四个区，他们现在在A区，01-05号楼，陈恺住的是三号楼。

容眠坐下来，从一堆巡查记录里找出标着03-12的记录本开始翻看。

傅明承让宿管阿姨带他去陈恺的宿舍看一看。

办公室里有监控，宿管也不怕容眠偷东西搞破坏，点了点头拿起柜子里的钥匙串，带着傅明承出了门。

容眠的目标很明确，直接翻到了这个月6号，记录写的是4。容眠往后翻了一页，出乎意料的是，7号这天603的人员记录居然也是4。

就这么一页页的翻到21号，603的人员记录才从4变成了3，后面几天也都是3。

容眠随手往回一翻，食指指尖落在那个4上面轻轻地摩挲了很久。

没有涂改的痕迹。

她阖上记录本，仔细看了一遍记录本表面。白色纸页背面有非常轻微的淡黄色痕迹，符合使用过一段时间的标准。

如果她面前这本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的记录本没有撒谎，那么大高个就在撒谎。反之亦然。

一边是有可能说谎的人，一边是似乎不会说谎的记录本，如今双方‘各执一词’，着实有趣。

另一边，傅明承在宿管阿姨的带领下来到了603宿舍。

陈恺是2号床，床上的东西还维持着‘原样’。

傅明承站在下面转了一会儿，抬脚踩上了2号床的杆子。

他没去动床上的东西，只是稍稍躬身闻了闻，然后就跨了下来，一言未发的垂眸在陈恺的桌子上扫视了起来。

大约看了一分钟左右，傅明承对着边上安静等待的宿管阿姨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看好了。

二人回到楼下，宿管阿姨把钥匙挂回了玻璃柜里。

“阿姨。”容眠叫了一声。

宿管阿姨应了一声，在容眠对面站定。

“我想问下，这个记录本的记录能确定准确性吗？”

“哪有什么东西能确定的。”宿管阿姨笑道“这是大学，不是小初高。小年轻偶尔偷跑出去约会通宵，让宿舍同学帮忙撒个小慌，跟巡查打个招呼什么的都是正常的。寝室巡查不会记入学分，就是象征性点个卯，除非是在连着两天以上不见人，又没有假条的情况下，不然一般不会知道的。”

“那如果是回家了，这边的记录会准确吗？”

宿管阿姨笑意更深“那就更说不准了。宿舍巡查点的是人数，不是人脸，寝室里有人回家了，同寝室的让好朋友过来住一下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人数这个东西吧，它其实做的不准的。你上过大学，你应该明白吧。”

容眠“……”

虽然很不想承认，也没有体验过，但宿管阿姨说的情况的确是大部分大学的真实生活。

傅明承在一旁极轻的笑了一声。

出了宿舍区，容眠突然问了傅明承一个问题。

“明队，你哪个学校毕业的。”

“公大。”

“你的大学生活，应该挺丰富的吧。”

傅明承这回直接笑出了声“嗯。丰富到差点连毕业证都泡汤了。”

容眠“……厉害。”

傅明承“谢谢。”

容眠“……你在楼上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

三天没睡人的被子和半个月没睡人的被子气味是不一样的，傅明承干刑侦这么多年，这点小事他还是能肯定的。

巡查记录做不得准，学生嘴里的和官方说的又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版本。那么问题来了——

到底是谁撒谎。

从宿舍区出来之后，傅明承并没去找雷宸瑾汇合的意思，迈着大长腿一路朝大门口走去。

这架势，似乎是准备直接离开了。

“明队，我们不去找雷副他们吗？”

傅明承拉开副驾门，闻言道“跟领导拉扯这种事儿，你雷副比我擅长多了。”而后便一矮身坐上了车。

容眠无语了一秒，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所以我们现在去哪儿？”

傅明承扣好完全带，闻言嘴角勾起，语气戏谑“你这么聪明，猜猜看。”

容眠的回答是——一脚油门。

享受了一把猝不及防推背感的傅明承微微睁大眼。

这久违的小脾气。

真tm带劲。

事实证明，新来的实习生是真的聪明。

目的地既不是分局，也不是辖区派出所，而是学校附近的一个——电脑维修店。

“怎么猜到的。”

在路口等红灯的时间，傅明承看着街对面的店铺，状似无意的随口一问。

“陈恺家境不错，一台笔记本应该是买得起的。分局交接物证资料的时候，除了那个跟着一起不知所踪的手机外，没有笔记本平板之类的电子产品，你刚才下来的时候两手空空，所以我认为被卖掉的可能性比较大。”

傅明承眼中闪过一抹淡笑，也没问容眠是从哪儿知道陈恺家境不错这一点的，习惯性的泼了一盆冷水过去。

“可能没买呢。”

“但你让我猜啊。”

如果目的地是派出所跟分局，直说就行了，没必要多绕半个弯子，既然绕了，那就说明傅明承心里有第三个选项。

傅明承心中满意，嘴上却又问了一句“可能被偷拿了呢。”

“寝室一共剩三个人，另外两个也不是傻的，一个人想偷拿，不现实。”

一开始陈恺消失不见，同学们相信了老师嘴里‘陈恺回家’的说法，自然谁都不敢动，顶多也就是偷偷一起使用而已。

但随着老师报警，警察上门询问之后，他们这群算是离陈恺最近的人自然而然的就知道舍友其实是失踪了。

分局交接的物证里没有电子产品，傅明承下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就说明同寝室的那几个学生最终还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既然谁都没办法据为己有，索性卖掉一起分账，这也是唯一能让所有人都心理平衡的方式。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得建立在陈恺有笔记本的情况下。

傅明承是亲眼看到了桌子上笔记本摆放过的痕迹，结合了物证才确认的这一点。而容眠则是根据海盈的经济状况推测了陈恺的情况，再结合物证想到的这一点。

虽然推测的方式和路径不一样，但最终结论还是殊途同归。

绿灯亮起，傅明承却没在第一时间抬步，而是扭头看了一眼边上的实习生，黑眸沉沉，深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容眠对傅明承也算对出经验了，微笑着，一脸无辜的跟自家上司对视着。

五秒钟后，傅明承成功‘败北’，率先收回视线迈开步子，顺着斑马线朝对面走去。

容眠弯起嘴角，在心里比了个耶，小跑着跟上。

维修店里，老板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招呼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呢脸上就怼上了一张警察证。

“警官好，我这小本生意，遵纪守法，从来没……”

傅明承直接打断了店老板的自证清白：“这两天有没有人来这儿卖过电脑。”

老板铿锵有力的回复“有。”

“电脑呢。”

老板起身去架子上掏出一台笔记本，恭恭敬敬的放在桌面上。

“拆过没。”

“没有。”老板摇头“这本子最新款的，已经有人定了，我就简单清理了一下，没拆。”

容眠接了一句“介意我看一下吗？”

“不介意不介意。”老板飞快摇头。

容眠翻开笔记本，摁下开机键，然后操控鼠标粗略看了一遍。

“确实已经清理过了。”

电脑硬盘里干干净净的，只剩原系统。

这种系统自带的一键还原和重装的系统不一样，没有三天后悔期，没办法在后悔期内还原被还原的系统，里面的东西是真正意义上的被‘还原’了。

傅明承看向维修店老板，语气笃定“把备份给我。”

店老板惊的头发全都竖起来。

“警官，我真的是遵纪守法好公民，这种事我从来不做的。”

傅明承非常有耐心听他狡辩完，才淡淡的道：“你可以选择现在给我，也可以选择跟我去趟局里坐一会儿再给我。”

店老板的脸瞬间皱成一株苦瓜，动作倒是不慢。转过身拉开背后的格子，一边伸手从里面掏东西，一边跟傅明承讨饶。

“我真的没干过坏事，这些备份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免得以后电脑主人找上门……”

傅明承拿过店老板手里的U盘：“都备份了什么。”

“就DE两个盘里的东西。”C盘是系统盘，备份了也没用。

“电脑没收了。”

“别啊警官！我这都已经定出去了，买家等会儿就来取货了。”

傅明承把U盘塞进了兜里，完全没有理会店主的哭诉。

“监控呢。”

抗争不成的老板苦着脸，听话的从电脑里调取监控。

“就是他。”

鼠标哒哒哒按了半天，老板按下了暂停。

傅明承扫了一眼屏幕，看着画面上那个带着口罩和帽子的人挑了挑眉：“把这部分拷贝给我。”

老板弃疗状乖乖照做。

傅明承拿好东西准备招呼容眠带电脑走人，结果转头却发现她正一脸认真的对着电脑哒哒哒的狂按键盘。

傅明承脑袋凑过去，眼睛看见了一排排飞速闪动，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

“呦。你还会这技能呢。”

同样是公大毕业，他跟容眠的区别就像博士跟混子。

“随便学的。”

傅明承眉梢一挑。

这叫随便学？那他算什么？

一块会呼吸的人形单细胞？

“你在找什么。”

“网页浏览记录。”

手指翻飞不到两分钟，容眠就成功恢复了她想找的东西。

最上面基本都是些值得举报的网址，容眠一目十行扫下来，视线定格在了其中一行网址上。

一个云盘地址。

在老板绝望的哀嚎中，电脑还是被当做证物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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