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内,孙遗风起身告辞说道:“谢谢大师,我就不多打扰了。”
“施主远道而来,不如用过了斋饭再走吧。”未渡老僧还挺热情。
“不了,谢谢大师的好意。”
孙遗风离开了佛崖寺,在山下随处转了转,然后找了家小餐馆吃了晚饭,等着天黑下来。
夜幕降临了,孙遗风估摸着香客已经散去,于是趁着月色重新攀上山来,此刻佛崖寺已经关闭了寺门。他绕到寺后,身子轻轻纵起越过院墙,悄无声息的落在寺内,如野猫般的轻盈。
未渡住持的禅房还亮着灯,似乎是在阅读经书,耳边听到了他翻动扉页的声音。
孙遗风站立在柏树下,默默的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解开旅行袋,那只肥胖臃肿的老母猫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睁开了一对绿幽幽的眼睛。
“媚娘,该你出动了。”孙遗风在牠的额头上亲昵的吻了一下,然后将其轻轻的放在地上,手指向了房门。
老母猫扭动着肥胖的屁股,步履蹒跚的走到禅房门口,然后大咧咧的用爪子去推门。
“是谁?进来吧。”屋子里传来未渡老僧的说话声。
门是虚掩着的,被媚娘的前爪有力的推开了。
“喵......”媚娘的嗓音沙哑而粗鄙,宛如老妇。
寺庙中向来是不允许养猫的,因为佛教戒律严禁杀生,而猫天生就是“杀生者”。
“奇怪,哪儿来的大猫?”未渡老僧望着牠诧异道。
媚娘的目光先是四处打量了一番,然后“嗖”的一声窜上了书案,动作灵巧之极,与其肥胖的身材迥然有异。
未渡老僧正要赶其下去,却发现大猫竟然伏在案上低头看起了经书。
“万物皆有灵性,看来你也想入我佛门了,”未渡赞许的说道,“这是《金刚经》,连老衲看着都头疼。”
媚娘自顾埋头看书,竟然用爪子翻起书页来,令未渡老僧倍感好奇。
“你看一会儿吧,老衲活动一下筋骨。”未渡站起来伸展着腰腿。
媚娘趁着未渡老僧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扭过头来,嘴角垂下两滴口涎落在桌案上的水杯中。
“喵......”媚娘两只前爪捧起水杯恭敬的递给未渡。
“哈哈,果然有灵性,但愿你不要杀生方好。”未渡老僧呵呵笑着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媚娘硕大的脑袋凑了过来,距未渡的脸近在咫尺,突然咧开大嘴诡异的笑了起来......
“啊,妖孽!”未渡蓦地大惊失色。
说是迟,那时快,媚娘锋利的前爪闪电般奔着未渡的脖颈划来。未渡老僧是个武痴,虽然佛法不精,但“达摩五式”却是炉火纯青已臻化境,比起当年师兄一渡法师的武功要高不少。眼见着猫爪袭来,他的身体本能的做出了反应,连同屁股下面的椅子横向飘逸出去两丈多远,正是达摩“一苇渡江”。
媚娘如影随形凌空追踪扑来,未渡老僧冷笑声中手臂一挥,数道淡淡的臂影排山倒海般的迎头砸去,招法不漏一丝破绽。但媚娘毕竟是猫,远远比人的反应要快很多,在半空里一个侧翻瞬间落地,纵使这样也差点被砸中。
媚娘就地十八滚,一下子缩在了床铺底下,那双绿幽幽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未渡老僧,眼皮有节奏的开合起来,连续发出急促的生物电波。
未渡老僧猛然感觉脑袋蓦地一窒,意识到自己已经中招,随即思维明显的变慢,那是媚娘的口涎毒性发作了。但他的内力极为浑厚,体内真气竭尽全力的阻止毒性的蔓延,同时右脚奋力的一甩,一只僧鞋闪电般的飞出直奔床下而去,这是“达摩五式”中的最后一招“只履归西”。
媚娘见事不妙凌空弹起,但还是迟了一步,一条后腿被僧鞋齐刷刷的从中间斩去了,疼得牠“嗷”的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正当未渡老僧集中意念对抗剧毒之际,恰恰这关口,有人影从外面疾射而入,一掌击在了他的后心上,毫无防备的未渡口中一咸“噗”的喷出鲜血,身子摇晃两下摔倒在了地上。
孙遗风偷袭得手,迫不及待的忙着查看媚娘的伤势,见其血淋淋的被斫去了一条后腿时顿时心痛不已,匆忙为牠止血包扎,嘴里柔声说道:“媚娘,你受苦了,但我仍需要你进入老和尚体内。”
“喵......”媚娘仿佛很懂事的叫了一声。
孙遗风眼含着泪水取出银针扎在媚娘的头上,然后另以毫针刺入已经昏厥的未渡老僧左右手鬼窟以及鬼宫穴,最后一根长针则扎进了老和尚裤裆里面会阴处的鬼藏穴,并随手带上了门,静静的坐在灯下等待着。
须臾,未渡老僧缓缓睁开了眼睛,盘腿打坐在地上,与此同时媚娘则不省人事昏睡在旁边。
“你是谁?”孙遗风试探着问道。
“老衲未渡。”老和尚嘴角仍在滴着鲜血,目光呆滞的回答说。
“你知道‘鬼门十三针’么?”
“老衲知道。”
“你知道药王墓在哪儿吗?”
“老衲知道。”
“告诉我在什么地方?”孙遗风急迫的追问道。
“在河南济源县西北百里的王屋山。”
“不对,那里的‘孙真人墓’只是座衣冠冢,我想要知道的是药王孙思邈真正的埋葬地点。”
“河南济源县西北百里的王屋山。”未渡老僧机械的重复着。
看来药王墓要么就真的在王屋山,要么就是老和尚也只知道孙真人墓,孙遗风心里寻思着。
“你知道‘噬磕针’在哪儿吗?”
“老衲知道。”
孙遗风闻言大喜过望,忙说:“‘噬磕针’藏在何处?”
“已经失传了。”未渡老僧面无表情的回答着。
这句话把孙遗风气得够呛,这老和尚怎么一问三不知?无奈之下只得换个了话题:“有良是什么人?”
“有良法名了去,是佛崖寺的火工和尚。”
“他去京城学习针灸术到底有什么企图?”
未渡停顿了一下,然后回答道:“老衲不知。”
“那个老乞丐究竟是什么人?”孙遗风继续问下去。
“老衲不知。”未渡老僧话未落音又“噗”的大口喷着鲜血。
看来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孙遗风心想,于是说道:“媚娘,你以出来了。”
未渡老僧身子一歪倒下了,而媚娘则幽幽的醒转。
“喵......”媚娘眼圈里泪水涟涟,见牠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孙遗风拔下牠和未渡老僧身上的银针,弯腰抱起媚娘并拾起半截断腿后离开禅房,纵身跃出佛崖寺连夜下山直奔潼关而去。
当次日清晨上早课时,寺里的僧人们才发现住持未渡倒在自己的禅房内,地上血迹斑斑。
有良沿着山路来到了佛崖寺山门前,虽然离开这里只有十多天,望见熟悉的景物仍是感到无比的亲切。
“咦,了去,你怎么又回来了?”执事僧上下打量着身穿藏青色中山装的有良惊讶的问道。
有良没有理睬他,一溜儿小跑奔去住持未渡的禅房,发现门口守着两位僧人。
“了去,你去哪儿了?住持昏迷时还一直在喊你的名字。”那僧人说道。
“住持出什么事儿了?”有良不由的心中一沉。
“咦,你不是哑巴吗?”二僧闻言俱愕然不已。
有良没有解释便径直推门闯入。
床榻上躺着面色蜡黄的未渡老僧,此时已经气若游丝,嘴角边还残留些许干涸的血渍。
“住持......”有良心中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是有良回来了吗?”未渡老僧微微的睁开了眼睛,吃力的说道。
“俺是有良......”他上去跪在床前,呜咽着握住未渡干枯的手。
未渡老僧喘息着并艰难的转过头来。
“住持,是个戴眼镜的老头伤你的么?”
“不,是一只大黑猫,老衲没有告诉别人,你也不要说出去。”
有良立刻明白孙教授已经来过了,自己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
“孩子,看来你卷进了一个危险的......境地。”
“俺......”有良刚开口,便被未渡打断了。
“老衲已时日无多,现在只是回光返照而已,让老衲把话说完,”未渡喘息了一阵接着说道,“对方的目的是寻找药王墓取到‘噬磕针’,老衲也不知道在哪儿,眼下你的处境很危险,佛崖寺也不安全了,快去躲起来吧......”
“住持,有良发誓一定要替你报仇!”
“不,孩子,那是猫妖,你对抗不了的,世上只有一个地方能......能够容你藏身,那就是......”未渡老僧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
有良把耳朵贴在他的口边,勉强听到了两个字。
未渡老僧闭上了眼睛,他死了。
有良俯身叩了三个响头,然后缓缓的站起身来,望着他的遗体默默说道:“住持你安心的去吧,不管他们是妖是鬼,有良一定要治好这双手去复仇。”说罢转身离去。
“了去,你小子回来啦,赶快回伙房烧火去。”胖和尚挡住了有良并大声呵斥道。
“滚开!”有良嘴里发出金属般刺耳的声音。
胖和尚愕然了,其他僧人也都惊讶的望着他,这个哑巴小和尚竟然开口说话了。
有良则头也不回的冲出佛崖寺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