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灯光里,一个面色红润,秃顶的耆年老者盘腿坐在山洞角落里的青石台上,双眸中闪烁着睿智的目光。
仙灵子上前几步来到跟前,邢书记与可儿则站在原地未动。老者身后的洞壁上悬挂着一幅字画,笔力清瘦,誊写着文天祥的那首《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穹。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无灯教授对邢书记和可儿微微一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陋室德馨,谈笑鸿儒,两位请自便。”说罢,仔细的检视起仙灵子粗大红肿的臂膀。
“以老夫揣测,像是中了尸虫之毒,奇怪了,僰王山上怎会有此等蛊虫。”无灯教授啧啧道。
“教授果具慧眼,确实是一条拇指般粗细的蛔虫咬了贫道一口,不知可有施救之法?”仙灵子赶紧问。
无灯教授叹息说道:“尸虫实乃噬体智慧之虫,与尘世间普通毒虫迥异,能够绕血脉经络潜行,因此真气难以阻截。只可惜道长所学非我儒家功法,否则定能化解这区区虫毒。”
仙灵子闻言默不作声,这位无灯教授数年来多次相劝放弃正一道,而改学他的儒家功,但自己始终都没有答应。
“仙灵子,你若此时改投儒家功派,老夫即刻为你设法驱毒如何?”教授再次相劝。
邢书记听到这儿再也按捺不住了,不由得气愤指责道:“教授,亏您还是位知识分子,仙灵子道长生命已值垂危之际,大家理应同白求恩大夫一样去救死扶伤,怎可以一己私利而作为要挟呢?”
无灯教授长叹一声:“老夫自创的儒家中庸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多年来只传授过一名弟子,据闻其数年前已死于域外。如今老夫年迈,若是这旷世功法就此失传则死不瞑目矣。”
“当今社会上想要习武的年轻人多的是,何必非要找仙灵子老道长不可呢?”邢书记仍旧是为其不平。
“唉,曾经是有过几拨高中学生上山学艺的,可惜全都眉宇间毛发散乱,已非童子之身。当今世上若要找到既天资聪慧又守身如玉的年轻人难了,因此只得弃小抓大,收仙灵子为徒。”
“修习儒家功就一定要童子之身么?”
“那是自然,阴阳不可错乱,非得柳下惠坐怀不乱之士,方彰显我儒家俯仰天地之浩然正气也。”
邢书记摇摇头,问他:“您是哪儿的教授?”
“北大历史系。”无灯教授颇为自豪,那是中原最高学府。
可儿悄悄拽了下邢书记的衣襟:“相公,赶紧找秋波老妪去吧,仙灵子道长毒性好似要发作了。”
“好吧,”邢书记忿然道,“既然无灯教授见死不救,我们也只有另寻高明了。”说罢转身搀扶起浑身已战栗不止的道长,迈步朝上落水走去。
“自古燕赵多侠士,易水浣女竟愁肠。夜夜犹思枕边人,僰王山中泪沧沧”这时忽闻耳边有低吟浅唱飘渺之声自天生桥上传来,其音幽幽怨怨,凄凄戚戚,如泣如诉,令人心酸至极,顿生爱怜之意。
“这就是是秋波老妪。”仙灵子喘息着说道。
邢书记扶着道长走上一座天然石桥,那桥宽数丈,长约十丈有余,脚下深邃黑暗,依稀听得到流水之声。
“仙灵子道长原来中的是尸虫之毒,老妪僰王山中守候数十年,今日终于等到了”秋波老妪的音质轻柔甜脆,竟如同小姑娘般。
邢书记闻言吃了一惊,不明就里,总之这位僰王山最神秘的隐士给人感觉怪怪的。
“你们三位是何人?”黑暗中传来了问话声。
“我是县委邢书记,这是可儿,还有仙灵子道长呀。”
“老妪说的是另一位。”
“另一位?”邢书记诧异的回头望了望,告知说。“并无他人。”
“哦,老妪明白了,”秋波老妪顿了下,“都请过桥来吧。”
邢书记搀扶着道长小心翼翼的走过天生桥,可儿抱着小巫紧随其后。
走过天生桥,进入一个漏斗形的天坑竖洞,夜空中残月薄云,或晦或明,时隐时现。
迷离的月色斜斜的照射在洞中石壁之上,距地面数丈高的地方有一凹陷石坑,内里盘腿坐着一人,朦朦胧胧,面孔看不十分清楚,但瞧其身材却是窈窕清秀之极。
此刻,仙灵子体内虫毒已然发作,如百蚁噬咬其心脾一般,口吐清水,痛不欲生。
可儿心地善良,见状抬脸仰望石壁匆匆说道:“前辈,道长毒发,还请你老人家赶紧施以援手。”
“唉,这个仙灵子平日里不好好练功修行,整天琢磨着饮酒吃肉,一条小小的尸虫都对付不了,不急,给他些教训长点记性也罢。”秋波老妪满不在乎的语气。
“可是那熊大说两个时辰后便会毒发身亡。”可儿争辩道。
“小姑娘有所不知,《太上除三尸九虫保生经》中就有杀灭诸尸虫法门,可惜这老道学艺不精,到头来连一区区蛔虫之毒都束手无策,还让下面那个整日里夸夸其谈的无灯老怪物奚落了一番,实在是令人汗颜啊。”
“前辈,”邢书记此刻仗义执言开口说道,“仙灵子道长中毒伊始首先想到的就是秋波老妪,因此才星夜赶来飞雾洞。上山途中他还一直夸赞您的容貌呢,瞧他此刻已痛楚难当,恳请前辈尽快医治。”
“是吗,他是如何夸赞老妪的?”
“他说前辈通情达理,貌美如花,锄强扶弱,眼似秋水,乐于助人,德艺双馨,品德高尚,双眸摄人,堪称是”邢书记胡乱吹捧一气。
“是什么?”秋波老妪微笑道。
“是是‘三八妇女红旗手’。”邢书记嘴里突然迸出这个俗不可耐的名词来。
“哈哈,果然是县委书记,马屁拍的震天响。好吧,看在地方父母官的份儿上,老妪就先将这虫毒驱除掉。”秋波老妪说罢自怀中摸出一卷黄色的符箓翻动着,从中找出一张随手甩下。
那张书满朱砂符的黄裱纸轻飘飘的飞下石壁,径直的落在了邢书记的手掌上,可见秋波老妪内力之深厚。
“蛔虫之毒喜啃噬心脾,可将此‘虫符’塞入其口中吞服,半个时辰便可痊愈了。”秋波老妪说道。
邢书记依言将符箓揉成一团,硬生生的塞入了仙灵子的嘴巴里,然后撸着喉管令他咽下,其身子随即缓缓倒下昏睡了过去。
“嗯,仙灵子已经不碍事了,”秋波老妪突然话锋一转,嘿嘿说道,“现在可以谈谈你们身边的那个人了。”
邢书记愣了一下,再次扭头看了看,身后依旧是无人,“前辈,您是说谁呀?”他不解的问。
“当然是小姑娘怀里的那个人啦,虽然变成了猪身,但却蒙骗不了老妪。”秋波老妪嘴里哼了声,似有不悦。
“你是说小巫么?”可儿嫣然一笑道,“前辈弄错了,牠只是头可爱的宠物猪而已。”
费叔闻言在可儿怀里拼命的点着头。
“哈哈哈”秋波老妪长笑一声,纵身飞下石壁,身披黑色蝉翼薄纱长衫,衣袂飘飘,体态轻盈优美,犹如敦煌壁画中的飞天一般。
她悄无声息的轻轻的飘落在了跟前,此刻邢书记才看清了秋波老妪头上戴着一副黑纱面罩,把整个脸全都遮住了,看不见究竟长什么模样。
邢书记心中有些疑惑,在来飞雾洞的途中仙灵子道长还担心自己见面后会把持不住呢,想到此于是开口问道:“前辈,您从来都一直戴着面罩的么?”
“当然,这世上还从未有人得见老妪的真容。”秋波老妪冷冷答道。
“可仙灵子道长说过前辈双眸似秋水,貌美如天仙,想必是见过的。”
“世人所言不可尽信之,”秋波老妪不屑的哼了声,目光落在了可儿身上,缓缓说道,“这小猪崽儿原本已经修炼成人,不知何故又被打回了原形,真的是很可惜。”
“你在说小巫么?”可儿惊讶的望着怀中的小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费叔此刻心中极度惶恐不安,这个秋波老妪果真世外高人,竟然一眼便看破自己,是福是祸今天看来怕是躲不过去了。
“前辈,小巫是阆中老何养的一头巫猪,牠非常聪明,不但识得人言,而且还能嗅出尸虫的气息,来僰王山的一路上帮了我们很多忙呢。”邢书记解释说。
“哼,”秋波老妪似乎有些恼火,忿然道,“你以为老妪的‘残眼’是吃素的么?”
“残眼?”邢书记不明白她的意思。
“老妪的这只‘残眼’乃是修炼至最高层次的‘阴眼’,别说这头小猪崽儿,即便是魔魇也能看破。”
“前辈,所谓的‘开天目’之类的说法都是迷信,当今科学这么发达,至今还没有哪个外科医生在开颅手术中发现过有第三只眼的,呵呵。”邢书记笑道。
“你这只蠕头蛮纯粹是强词夺理,还有这位小姑娘也是鬼魂附体,竟然还敢在老妪面前奢谈什么科学与迷信,简直可笑之极。”秋波老妪怒道。
雄辩的邢书记此刻顿时也傻眼了,秋波老妪既然能够道破自己和可儿的真身,那么小巫的事儿也应属不假。
“小巫,前辈方才所言可是真的?”他低头询问着。
费叔此刻也唯有点头承认了,这个可恶的老太婆与她何干,干嘛乱管别人闲事儿?
可儿见状则更加的惊讶,好奇的问道:“小巫,那你原来是什么人,男的还是女的?”
费叔无奈的抬起一条后腿,露出了两个蛋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