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了老者,见此人天生异相,身高足足有一米九以上,红堂堂的面孔,额头隆起,斑白的头发,双目炯炯有神。身穿着一件老式的灰布长衫,两手大如蒲扇,嗓音极为洪亮,仿佛发自胸腔共鸣,震得大家耳鼓嗡嗡直响。
“姬大师,您终于来了。”表叔站起来迎接,语气甚是谦恭。
“呵呵,表叔有事儿用得着老夫,岂有不来之理?”姬大师爽朗的笑道。
“屠局长,这位就是姬大师,国务院参事,民主党派,知识渊博,经常为党和政府出谋献策,深受国家领导人的器重。”表叔很自豪的介绍说道。
“欢迎您来到沅陵县局指导工作……”屠局长热情的伸出了双手,姬大师单掌随意一握,竟然将他两手包裹住了还有空隙。
但见其掌背橘皮糙骨,青筋凸起,硬橛橛的,力道奇大,捏的屠局长几乎叫出声来。
杨卫东也想上前握手,但迟疑了下还是没敢。
姬大师坐下来后,先仰仰脖喝了口水,然后随意的把手掌一摊:“表叔,说说情况吧。”
“嗯,”表叔暗地里悄悄递了个眼色,然后开始大致将昨夜在凤凰古城以及沅陵县局所发生的事件经过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实在是荒唐可笑,竟然有人冒充我和县委刘书记,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从县局手里劫走了公安部的通缉要犯……”他隐去了与古树云平在沱江边吊脚楼的交手情节,这些事儿决不能让屠局长等人知道。
姬大师略一思索,睿智的眼珠转了几圈,随即开始了分析:“‘易容术’能够做到以假乱真,况且连声音都惟妙惟肖的,古而有之,不过当今世上还未听说有谁能达到如此高超的水准。因此,这两个假冒者并非普通江湖中人,此为第一点。”
屠局长扭头悄声吩咐杨卫东:“杨局,你赶紧去把闫队长喊来,分析案情这么重要的时刻,他怎么能不来呢?”
“好的。”杨卫东站起身来,匆匆离去。
“这个闫队长是谁?”姬大师的耳朵挺尖。
“沅陵县局的刑警队长,省里有名的警方‘神探’,我认为应该请他来一起听听。”屠局长解释说。
姬大师点点头,端起水杯又扬起脖子啜了一口。
此人喝茶的姿势也很奇特,屠局长心里寻思着。
须臾,杨卫东匆匆走进来说:“闫队长不在局里,已经都一天了,刑警队都联系不上他。”
“无线对讲机呢?”屠局长问。
“可能关机了,BP机传呼也没回电话,”杨卫东哼了声,又加了嘴,“说是独自一个人去调查线索,结果整天都不见个人影,简直太无组织无纪律了。”
姬大师皱起眉头插话道:“此人经常是这样子懒散么?”
“不,”屠局长回答,“从来没有,他一向恪尽职守,到哪儿都会吱一声的。”
“如此说来,他也有可能发现了什么,由于情况过于紧迫而来不及通知局里。老夫以为,这位神探闫队长应该已经离开了沅陵县城。”姬大师缓缓说道。
※※※
屠局长闻言感觉在理,随即起身来到刑警队,命令警员全体出动,紧急寻找闫队长的下落。
回到会议室后,他继续与杨卫东接着聆听姬大师分析案情。
“第二点,既然能在县局几位领导同志的眼皮底下蒙混过关,这两个人必定是以前见过刘书记和表叔并且听见过他们的说话声音,而且知道昨晚刘书记和表叔曾经在一起……”姬大师继续解说。
“凤凰古城……”杨卫东恍然大悟,“嫌犯当时就在那家饭店里!”
“没错,这样杨副局长就可以从一旁佐证其真实性了。”姬大师说道。
“大师简直是天才,”杨卫东连连称是,“所以我一点都未曾怀疑,只是感觉到刘书记对人的态度有点与往日不一样。”
“第三点,这两个人如果当时就在凤凰古城的饭店里,当杨副局长押解通缉犯返回沅陵后,他们则必须要离开凤凰,以便能够在半夜时分赶到这里……”姬大师接着往下分析。
“莫非就是搭乘货车的古树云平和姓邢的女子……”屠局长脱口而出。
“不会吧?”杨卫东质疑道,“女人应该是看得出来的呀。”
“江湖上最高明的易容术,完全可以女扮男装,不留一丝痕迹。”姬大师解释说。
“怪不得表叔让县局调查这两个人呢,果真嫌疑最大。”屠局长点头道。
“如果老夫推测的不错,的确是古树云平与姓邢的女子假扮刘书记和表叔劫走了要犯,那么他们是如何离开的呢?两人搭乘卡车来到的沅陵,说明其并没有自驾车,时间又是在深夜。因此第四点,他们或是偷窃了一辆汽车,或是搭乘其他车辆,比如出租车、长途客运班车和过路的夜行货车。”姬大师思维缜密,分析得头头是道,透彻明白。
屠局长听罢立刻吩咐杨副局长抽调警员核查县城内所有的营运车辆,以及了解是否有报失汽车的情况。
杨副局长点点头,立刻前去布置。
“姬大师,您如果从事公安工作的话,肯定能成为福尔摩斯那样的神探,”屠局长赞道,随即面色郑重的请教说,“两年前,沅陵县城曾发生过一桩奇案,至今仍没有头绪,因为被害者是我的外甥,所以一直耿耿于怀。”
“哦,什么奇案,说来听听。”姬大师倒是蛮感兴趣。
屠局长于是便把罗洪毛被杀一案的所有细节统统叙述了一遍,然后眼巴巴的瞅着姬大师,希望其能够破解其中的谜团。
姬大师默默的听完了屠局长的讲述,沉思了片刻,遂开口问道:“那位失踪了的殷掌柜经营的是‘死尸客栈’?老夫原以为‘赶尸’这一行当早就绝迹了呢。”
“这是最后的一家‘死尸客栈’了,此案发生后,整个湘西地区‘赶脚’这一古老的行业便彻底的消失了。”屠局长解释说。
“详细的给老夫描述一下殷掌柜的相貌。”姬大师沉吟道。
屠局长想了想:“此人年约六七十岁,肥胖多肉,面如菜色,整天无精打采,像是从未睡醒过的一样……”
“他可有什么特别的饮食习惯吗?”姬大师追问。
“听外甥讲,这殷掌柜每月必须要吃一副紫河车,而且还要求必须是头胎足月男婴的才行……”屠局长回忆着说。
“啊,原来是一具菜尸!”姬大师蓦地脱口而出。
※※※
屠局长闻言吃了一惊,忙问:“‘菜尸’是什么?”
姬大师嘿嘿一笑:“此乃中原十八种尸变之一,殷掌柜死后在处于中阴身的时候,恰逢机缘巧合,受老阴之气侵袭而成为了一具‘菜尸’。‘死尸客栈’属于阴气极重的所在,而菜尸本就是阴祟之体,因此整日里萎靡不振。这头胎男婴的‘紫河车’乃纯阳之物,可以中和其体内阴气,所以‘菜尸’需要经常食用此物。《本草纲目》谓其‘儿孕胎中,脐系于母,胎系母脊,受母之荫,父精母血,相合而成。虽后天之形,实得先天之气,非他金石草木之类所比。’药力甚强,往往阴虚之人服之大有裨益。”
“哦,原来如此。”屠局长不觉心下愕然。
“李时珍释为,‘天地之先,阴阳之祖,乾坤之始,胚胎将兆,九九数足,胎儿则乘而载之,遨游于西天佛国,南海仙山,飘荡于蓬莱仙境,万里天河,故称河车。’其母体娩出时为红色,继而紫色,所以称之为‘紫河车’。”姬大师详加解释。
屠局长愣在那儿,但内心深处仍是半信半疑,多年来的唯物主义世界观都是无神论,因此一下子还难以接受民间“尸变”的观点。
“呵呵,如此一来,殷掌柜的莫名其妙失踪也就能解释通了。”姬大师笑道。
“大师的意思是……”屠局长如坠云里雾里,不明其所以然。
“但凡尸变,与普通人全然不同,经火焚后不会留有一丝痕迹。”姬大师说。
“连骨灰都没有么?”屠局长疑惑道。
“没有,干干净净,化为一缕青烟彻底消失了。”姬大师冷笑着。
“如果排除了殷掌柜的嫌疑,那么就剩下与罗洪毛同一渡船的那两个东北老客了……”屠局长若有所思的叨咕着。
就在这时,有警员前来报告说,闫队长今天早上曾经去过市清洁大队。
“他去那儿干什么?”屠局长诧异道。
“调查该大队昨夜丢失车辆一事。”警员回答。
“车辆失窃?”屠局长精神为之一振,忙问,“丢失的是什么型号的车辆?”看来邢书记等人果然是偷车潜逃,这位京城里来的姬大师简直料事如神。
警员面带尴尬之色的说道:“是一辆清扫垃圾的人力三轮车。”
“三轮车?”屠局长闻言大跌眼镜,邢书记他们怎么会蹬着三轮车逃跑呢?
姬大师这时插进话来:“这辆人力三轮车丢失的地点可是在这附近?”
“对的,”警员点点头,“龙泉路清洁点,就在咱们县局斜对面的巷子里。”
“嗯,老夫明白了,邢书记一伙人昨夜离开了县局后,就是先蹬着这辆三轮车潜逃的。闫队长这么快就摸到了线索,他的‘神探’称谓倒也不是浪得虚名,呵呵……”姬大师微笑着说,“三轮车是走不多远的,闫队长必定会顺藤摸瓜寻找失窃的车子去了。”
“现在那辆三轮车找到了没有?”屠局长追问道。
“找到了,被人丢弃在鸳鸯山居委会狮子岩组李家溶殡仪馆的院内。”警员回答。
“闫队长肯定也曾追踪到过殡仪馆……”姬大师满意的端起水杯,一仰脖啜了口茶,喉头动了动,吧嗒吧嗒嘴。
“没错,闫队长确实去过,他查看了殡仪馆的火化记录簿后,便马上开着摩托车走了。”警员点点头。
“知道闫队长去哪儿了么?”屠局长急匆匆的问着。
“这就不清楚了。”警员摇了摇头。
“马上派人赶去殡仪馆。”屠局长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