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正午的阳光照耀在明永冰川上,明亮而刺眼。
明永冰川,又名(奶诺戈汝),是梅里雪山卡瓦格博峰下面的低纬度冰川。蜿蜒的冰舌延伸数千米一直到澜沧江边,如同一条银鳞玉甲的游龙,巍峨壮观。
寒生一行攀上了冰川,冰帽上站立着贾道长与老祖,见到寒生等人便摇手致意,众人遂在原地稍事休息。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了。”贾道长来到跟前,压低声音耳语着。
寒生点点头,喝了口水,然后对众人说道:“此战异常的凶险,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但凡妇孺以及武功弱者都必须先行撤入谷中,这里只留下我、有良、胡不归前辈、翁大师以及鬼爪先生。”
“我不去。”沈才华大声鼓噪起来。
“我也不去。”墨墨附和着。
寒生脸色板起,郑重说道:“才华,‘玉龙十三国’就是你和墨墨发现的,孩童往往能够观察到成年人所容易忽略的东西,所以你俩入谷后还有更加重要的任务要完成呢,明白么?”
沈才华和墨墨面面相觑,极不情愿的轻轻点了点头。
“虚风道长,您在江湖上被誉为‘五行追踪客’,就请带着俩孩子去寻找新的虚空标识与通道如何?”寒生对虚风微微一笑,此人心思极其缜密,眼下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贫道定当尽力而为。”虚风拱手道。
“贾道长,”寒生转过头来,悄声吩咐说,“你们夫妇带着大家入谷后,请岳父兰儿他们尽早点做好准备,一旦发现了新的虚空通道,就尽快的撤离。”
“不……”贾道长闻言连忙摆手。
“放心,我们即便是不敌蛊人,全身而退应该还是办得到的,况且还有枋长老等人呢。”寒生语气十分肯定。
“朱神医,老妪和古树公子都决定留下来,”秋波老妪上前莞尔一笑,“老妪手头还有几张易容符箓,兴许在关键时刻还派得上用场。”
寒生听说过她的符箓十分神奇,可以以假乱真,邢书记就是以此扮成有良,成功的从兰儿手里骗走了鬼壶。
“那好吧。”他点头答应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此刻,二丫紧紧的拽着有良,她决心同丈夫一道并肩对抗蛊人,就像在临潼西山之巅与群雄血战那般,夫妇二人生死与共,绝不分开。
贾道长和老祖随即招呼大家动身,带领着鬼婴沈才华、墨墨、嘟嘟和虚风道长,邢书记与可儿、党大师同媚娘、阎老爷子父子俩、无灯教授、卢太官、飞僵吴老爷子与河童,以及明月、萍儿、猿木一行钻入了冰帽下面狭长的裂隙里。
冰川上只剩下了寒生、有良夫妇、胡不归、翁大师以及秋波老妪和古树云平加鬼爪八个人。
寒生目光望向了鬼爪,此人来自东瀛,城府极深,令人捉摸不透,蓝月亮谷的秘密决不能泄露给他。
但愿虚风道长和才华墨墨在不借助鬼壶的情况下,能够找到新的虚空线索,寒生心中祈祷着。
※※※
夕阳西下,湛蓝的天空下,卡瓦格博峰沐浴在一抹金色的余晖里,天地间万籁俱寂,令人不禁感叹那来自远古的深邃与苍凉。
古树云平面色微红,怯生生的走到秋波老妪的跟前,迟疑着说道:“此战甚是凶险,古树虽武功低微,但为保邢姑娘周全不惜舍命一战。此生唯有遗憾的是,未能亲耳聆听到姑娘亲手抚琴那首失传的嵇康《广陵散》……”
秋波老妪幽幽长叹一声,轻轻欠了下身:“高山流水,知音难觅,邢沅感恩公子之情,这就为你抚琴弹奏《广陵散》。”说罢从身后取下琴匣,捧出了那把岭南“秋波古琴”。
就在这时,冰帽下突然窜出一人,头戴黄军帽,身披无领大襟束腰一品武官麒麟方补开衩行袍,前襟破损的窟窿里还裸露着绿茸茸的胸毛,正是飞僵吴老爷子。
“咦,老爷子,你怎么又回来了?”寒生诧异的望着他。
“唗,小寒生,”吴老爷子手捋着胸前绿茸毛,一本正经的喝道,“本提督久经沙场,斩长毛无数,区区一个什么‘白毛蛊人’有何惧哉?老夫根本就未曾放在眼里。”
寒生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老爷子的思维还停留在清朝,怎么都纠正不过来。
“喂,小白脸,老夫的‘驭女术’你到底还学不学了?”吴老爷子气呼呼的问古树云平。
秋波老妪和古树云平两人相视一笑。
“邢姑娘,”寒生见其要弹琴,突然灵机一动,口中匆匆说道,“二位请随我来,其他人留在原地。”
寒生带着他俩来到一处冰瀑下,那里隐藏着大大小小数十个冰洞,人若不到近前则很难被发现。
其中最大的那座洞穴,上悬一排晶莹的冰溜子,洞口方正,颇具气势。
入得洞内,面前竟然是一座偌大的石厅,中间矗立着一根两丈多高的粗大石笋,枋长老端坐其上,怀抱着那支M82A1巴雷特狙击步枪正在闭目养神。石厅的四壁则是平滑的冰镜,里面依稀是十二头陀的影像,全都合掌盘腿打坐,如同壁画似的。
“朱神医,白光魇来了么?”石笋后转出青儿,手持绿竹杖,盈盈躬身施礼。
“还未到,不过应该快了,”寒生微微一笑,“邢姑娘想借枋长老的魔像之地抚琴,不知可否?”
“无妨,本尊守在这里也是无聊的紧,邢姑娘既然愿意抚琴一曲,那是再好不过了。”枋长老蓦地睁开了眼睛,呵呵笑道。
秋波老妪遂走至石厅一隅,趺坐于地,古琴撂在双膝之上,口中长叹一声,幽幽说道:“当年嵇康将刑于东市,太学生三千人,请以为师,弗许。康顾视日影,索琴弹之曰,‘昔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靳固之,《广陵散》于今尽矣!’”
枋长老闻言大吃一惊,愕然不已:“邢姑娘莫不是要弹奏魏晋奇才嵇康那首久已失传的《广陵止息》?”
“正是。”古树云平傲然道。
※※※
秋波老妪幽幽叹息一声,泪水盈眶:“当年聂政漆身为厉,吞炭变其音,击落满口牙,藏刀入琴,刺杀韩王。随后以刀自毁其面,断其形体,以至于弃市而无人识。一妇人抱其尸泣曰,‘吾儿聂政,为父报仇,恐累其母,自毁其容。余怎可为保区区之身,而匿吾儿之英名耶?’遂冤结陷塞绝脉而死……”
石厅内静静的,众人默默的望着她。
“古树公子且听好了,《广陵散》开指一段,小序三段,俱名‘止息’。大序五段:井里、申城、顺物、因时、干时。正声一十八段:取韩、呼幽、亡身、作气、含志、沉思、返魂、狥物、冲冠、长虹、寒风、发怒、烈妇、收人、扬名、含光、沉名、投剑。乱声十段:峻迹、守质、归政、仇毕、终思、同志、用事、辞卿、气衔、微行。后序八段:会止息意、意绝、悲志、叹息、长吁、伤感、恨愤、亡计。”
“叮咚……”秋波老妪指尖轻撩琴弦,已显古朴苍凉之音。
寒生默默的退出石厅,回到了冰川上,此时耳边依稀听到“嗡嗡”之声,好似来自远方天际。
抬眼望去,见落日余辉里,一架黑鹰直升机正朝着这边疾速飞来。
直升机在头顶上盘旋两圈,马达轰鸣之声震耳欲聋,随即便缓缓的降落在了冰舌上。机身上可以看见红色的“八一”标志,这是一架空军的飞机,与两年前费叔乘坐的那架相同。
螺旋桨停止了转动,随后舱门打开跳下几个人来,为首是为中等身材的老者,披着一件草绿色军大衣,羊剪绒棉军帽,带着副黑框眼镜,大口罩将脸遮得严严实实,蛊人终于来了……
他的身后跟着公安部刑侦局的张局长以及阿呵与作子,最后下来的那个女孩儿正是小建,她也穿着一件小号的军大衣,脸色貌似有些苍白。
“嗯,有良,你果然在这里,”蛊人走上前来,犀利的目光直接盯着他,“若本尊没猜错的话,想必宋老拐已经死了,应该是你干的吧?”
“没错,是俺杀的。”有良耸耸肩,承认道。
蛊人的目光随即一转,口中冷笑了两声:“鬼爪先生,原来你也在这儿。”
“老夫在这里,就是要为死去水沼和蜘手报仇。”鬼爪忿忿说道。
蛊人鼻子“哼”了声,根本对其不屑一顾,他把目光望向了寒生其他人,语气之中不无疑惑:“这几位就是蓝月亮谷中的高人?”
“唗,大胆!”吴老爷子蓦地一声暴喝,“你是何方妖孽?本提督在此,还不速速受降免死……”
蛊人诧异的打量着他,瞧其装束,就如同一个唱戏跑龙套的,再细看之下,心中微微一动,这家伙竟然还是个飞僵旱魃,已经很多年都见不到了。
“你是哪儿来的提督,说来听听。”蛊人嘲讽的看着他。
“老夫羞山吴家榜,大清长江水师提督,当朝一品大员,统领节制湘、鄂、赣、皖、江南五省,斩杀长毛无数……”吴老爷子逮着机会便大吹法螺,那股子威严劲儿丝毫不减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