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一想到青铜卦符,十几年前老羊皮尸变后,被雷火焚击的惨状就如近在昨日,那“盘古尸藓”是风水穴眼中腐尸所化,即然开了“龙视”,当然也属于尸变化物,肉藓尸苔之物最是腐晦阴沉,普通的火焰根本不能将其烧毁,也许我怀中的这枚“青铜龙符”,才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这个念头一动,立刻扯开紧紧随身的密封袋,掏出了包中的“青铜龙符”,身边的胖子好象突然明白了我的意图,忙叫道:“这可使不得,本来就没倒出来什么真东西,反倒要把青铜卦符搭进去,贪污浪费是极大的犯罪,赔本的买卖千万别做……”
我知道这枚铜符对我们意义非凡,可我们所得的三件归墟青铜器,其余两件被火漆侵蚀拔尽了铜质,只有这枚龙符是四符之首,而且埋在“百眼窟”中年深日久,铜质中的海气浸润不散,权衡轻重利害,唯有横下心来舍了此物,才有可能彻底毁掉“地仙村”,如今我们这四人是生是死,也都系于其中了。
想到这我咬紧牙关,看峭壁下那具无首尸体近在咫尺,当即抬手将龙符抛了下去,青铜龙符的铜质中海气氤氲,历经数千年而不散,只见死者形骸内的“盘古尸藓”在吞吐黑雾之际,早将那龙符裹在体内。
几乎就在这同时,峡谷中已是黑雾遮天,天黑得对连面对面都看不到人影轮廓,一阵闷雷在云雾中滚滚鸣动,我知道这是雷火将至的前兆,赶紧将其余几人按倒在地,还没等我俯下身子躲避,就见有道矫若惊龙的闪电从眼前掠过,顿时把两道峭壁间映得一片惨白刺目,雷鸣电闪发于身畔,震耳欲聋的炸雷霹雳声中,引得棺材峡里千窟万棺同声皆颤。
被观山太保囚禁的“乌羊王古墓”守陵人,曾为地仙封师古推算“天机”,最终应验如神,那座“棺材山”被洪水从地底冲入峡谷,横空凌架在奔腾咆哮的江水之上,山里无数尸仙趁机逃蹿出来,与天兆中描述的“破山出杀”之象完全吻合。
我们被困在峡谷中的峭壁上走投无路,绝望之际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说不定“归墟青铜器”能够扭转乾坤,那几件青铜符镜都是传古的风水秘器,除了占验“风水、卦象”之外,铜质中蕴藏的海气也决然非凡。
当年在老羊皮暴死在草原上的蒙古包里,临终前偷偷将卦符吞入体内,引得黄皮子穴地盗尸,又阴错阳差地被我们从土中重新挖出,最终被炸雷所击,老羊皮的尸体和前来盗符的黄鼠狼子,都被雷火击中,烧做了一堆焦炭。
可昔人已逝,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老羊皮真正的用意了,时隔多年之后,我又从陈瞎子和孙九爷口中或多或少有所风闻,据此推测老羊皮当年确实心怀非份,他早年间听说过无眼龙符是风水秘器,想死后据为己有,荫福子孙后代,所以才安排出“裸尸倒葬”的诡异事端,他却不知如此作为,最易遭鬼神所忌,终归是落得个“奇谋无用、诡计成空”。
这回在“棺材峡”中找到封团长遗体之前,我曾见到峭壁悬棺里有不朽不化的隐士之尸,那尸体须眉神采俱在,看起来一派仙风道骨,完全不象什么“千年古尸”,应当也属古代留存下来的僵尸,当时我正准备在悬棺旁使用铜符铜镜推测“地仙墓”的方位,结果引得附近落下一场雷暴,倒使众人受了一场惊吓。
有了这两段遭遇,使我隐约觉得在“青铜龙符”中还藏有许多秘密,要按迷信的说法,这可能是一枚“雷符”,其实僵人尸变之时,尸身内多有极阴的疠气,在外界遇到阳气,会使得阴阳相激,又被归墟青铜中那古氤氲不明的混沌之气所引,就会在低空形成云间放电,在极短的时间内产生雷电霹雳。
古代人相信“雷泽有雷神,龙首人颊,鼓其腹则雷”的神话,误以为雷电毁屋击人是上天发怒,对人们进行罚诫。到了汉代,人们开始以阴阳二气相互作用的理论来解释雷电现象,提出“阴阳相薄,感而为雷,激而为霆”的观点,也就是说,阴气和阳气相接触,发生震荡就形成雷,震荡剧烈的时候就形成霹雳。
我虽然产生过这种念头,却并不能确定实情如何,此刻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再也无计可施,好不容易想出个办法,满以为天无绝人之路,哪还管它行得通行不同,立刻便将“青铜龙符”对准盘古尸藓抛了出去,恰好落在封师古断头尸身的腔子里。
谁知那座“棺材山”里涌动的尸雾太重,在风水一道中称此为“破山透穴、群龙惊蛰”,是极凶之兆,顿时引得深峡绝壁间电闪雷鸣,这些霹雳闪电并非发自天空云层,而是就在峡底接近水面的黑雾中产生。
常言说“迅雷不及掩耳”,那峡谷中的雷电说来便来,先前的阵阵闷雷声中,四周黑得如同锅底,可随着一道极长的枝状闪电横空划过峡谷,恰似惊龙乍现,刺目的闪电立刻把峭壁间照得亮如覆霜。
我们藏身的鸟道岩穴处极其狭窄陡峭,大部分区域宽不逾尺,闪电从身边划过之际,我尚未来得及俯身躲避,借着那电光石火的一片惨亮,可以看到四周峭壁间布满了“盘古尸仙”,地仙村无数死者的尸骸,大多都已皮开肉绽,里面露出大片大片漆黑蠕动的尸藓,形态千奇百怪,血淋淋的吸附在石壁上,拥挤着不断爬向高处。
那道矫龙惊空般的闪电转瞬即逝,“棺材峡”旋即又陷入了弥漫的黑雾之中,峡谷里由黑转明,复又再次末入黑暗,只不过是在瞬息之间,我双眼被电光一晃,还没来得及眨眼,就听一片霹雳炸响,震雷声尚未落下,漆黑的谷底就突然冒出无数火球,所有的“盘古尸仙”都被雷火击中,仿佛连周围那片浓重的尸雾也被引燃了,将空气都一同烧了起来。
棺材山”附近的两道峭壁间雷火蔓延,就如同被一股灼热异常却又阴森刺骨的飓风卷住,我做梦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大动静,见那四周大大小小的“尸藓肉苔”,尽数被一团团火球裹住,不断在绝壁上挣扎翻滚,赶紧就地趴倒躲避,这时也不知是我的耳朵被炸雷震坏了,竟然听见峡谷中似乎全是凄厉异常的尖叫哀鸣之声。
在“青乌风水”的常规理论中,总说世间之火除了神秘的“鬼火”之外,还有另外三种,分别是“人火、龙火、天火”, 龙火能在水中潜动燃烧;人火是烧薪伐髓的常世之火;而“天火”既是雷火,称为恨世之火,如果世人德行亏失败坏,或是物老为怪一类的现象,容易引得雷火相击,民间都说那是雷公开眼,专门诛罚妖邪奸恶,其实就是风水“形、势、理、气”四门中的“气”有异变,导致天地失衡,才会使得云雾间雷电交作。
空气中充满了焦灼的臭氧气息,以及焚尸化骨的恶臭气味,呛得人几欲窒息,眼前一阵阵发黑,我们四人赶紧将“防毒面具”罩在脸上,伏在地上不敢稍动,所幸穿的服装都是耐火防水材料,加上防毒面具隔绝了活人气息,才得以幸免于难,否则不消片刻,便都已被雷火烧死在棺材峡中了。
心惊胆颤中不知过了多久,我透过防毒面具向外窥探,只见在雷火中焚烧的尸雾已经消失,深峡绝壑中的天光重新落下,无数漆黑的灰烬满天飞舞,其中尚有火星未熄,看来大劫已过,我这才扯脱防毒面具,一阵清冷的山风吹至,虽然浓重的焦糊气息尚未散尽,但胸臆间烦厌闷恶之情顿时为之缓解。
众人在绝壁上举目四顾,眼前所见,尽是触目惊心的种种情景,百死余生之后,更令人稀嘘不已,那座“棺材山地仙村”被雷火击中,地仙封师古“破山出杀”的图谋如同冰消云散,顷刻间灰飞烟灭,峡顶一线天光再次显露出来,除了绝壁上全是焦糊的痕迹,再没留下半具尸骨,只有无数雷火焚烧尸骸后形成的漆黑碎灰,随着山风漫天飘荡,峡谷中犹如下起了一场铺天盖地的黑色飞雪。
倾斜着横架在两道峭壁间的“棺材山”,四周石壁已经开始逐渐碎裂,山中的盘古脉和地仙村,都被水火滔噬殆尽,泥水中只剩遍地的残砖败瓦,内部的玉石和棂星岩分崩离析,更无一丝生气,散碎的大小石块瓦片,正在不断落进江中。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地仙村”果然应了破山出杀之兆,天象中注定发生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这是“乌羊王古墓”的守陵者们,为地仙封师古利用古卦推演出的真实结果,但这个天启卦象中,却深深埋藏着守陵人的恶毒诅咒。
就连“地仙封师古”这种异术通天的奇人,都没能察觉到此中竟然会深埋祸机,那些饱受“观山太保”酷刑折磨的守陵者们,只将推算出的“破山出杀”作为天象的最终征兆,却隐藏了随后将会出现的结果,使得封师古穷尽心机建造的“地仙古墓”毁于雷火。
经历了这一些,让我们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确实自有天意安排,其实古代先贤高圣们早把道理说得明白了“幽深微妙,天之机也;造化变移,天之理也;论天理以应人,可也;泄天机以惑人,天必罚之”。
可以用天地变化的原理来给人们做为指引,这样才能生生不息,宽厚包容;但是天机微妙幽深,世俗间的肉眼凡夫不应该去窥探其中秘密,否则定会招灾引祸,害人害己。也许炼丹修仙之术是真有的,未尝不是传古的奇术,但必应用心宁静,无欲无求,在金水丹火中习练的时间久了,便可以筋骨强劲,延年益寿。但那地仙封师古本是绝世的奇才,却执迷救世度人的求仙法门,又心怀非份妄想,逼迫巫邪遗民们推算天机卦象,意图形炼尸仙,结果受其所惑,引火烧身,落了这么个尸骸不存的下场。
棺材峡里云雨无常,天光刚现,高处忽又云雾聚合,片刻间大雨如注,泼天也似的倾了下来,把半空中的飞灰尽数洗去,我们被雨水淋得全身湿透,这才完全从心神恍惚中清醒过来,精神从高度紧张的状态放松下来,顿觉全身筋骨乏力,周身上下三万六千多寒毛孔,没一个不疼,只好仍旧停留在安放峭壁悬棺的岩穴中歇息。
众人虽是筋疲力尽,但劫后余生,重见天日,“棺材山地仙村”里的土特产盘古尸仙也全毁了,不免皆有庆幸之感。
我和胖子说起这回被孙九爷诳来“棺材山”倒斗,算是栽了大跟头,这回彻底是被人家当枪使了,那盘古尸脉中虽有古丹,却不是我们想找来给多玲救命的内丹,两样东西完全不是一回事,而且最后孙九爷还下落不明,再想找他兴师问罪可就难了,但是能全胳膊全腿的出来,也算是祖师爷显灵,该当咱们摸金的气数不绝。
我和胖子俩人越说越恨,口中毒汁横飞,把能想到的狠话全说了一遍,眼见地仙村已经不复存在了,要是孙九爷此刻就在跟前,我们当场食其肉寝其皮的心都有了。
幺妹儿并不清楚“南海采珠”的事情,也不明白我们为何如此动火,她觉得从封师古的坟墓里走了一遭还能活着出来,就已经该算意外之喜了,便出言询问原委。
胖子当即掰着手指头数出孙九爷十大罪状,连当年的作风问题都算上了,当然这事只是道听途说来的,据说当年孙九爷刚从农场改造回来,就利用某次参加田野考古的机会,偷着和当地一个房东女人搞到了一处,结果被村里的农民们抓了个先行,这在当时可是大事,当场被乱棒打了一顿,要不是同事们替他说了一车皮的好话,他差点就被村民们扭送到公安部门去了。
事后组织上要求孙九爷写检讨,结果孙九爷狡辩说,自己和那个农村女人根本不是作风问题,这件事情非常特殊,因为当时乡下农家土坯房里的跳蚤虱子特别多,钻得人全身都是,他和房东妇人两个人夜间无事,便在床上脱光了互相捉虱子,除此以外,别的什么都没做,孙九爷对此事的态度极其顽固不化,拒不承认真相,交代事实。
胖子说就孙老九这样的人,钻了改革开放搞活经济的空子,竟然能混上个教授的虚衔,其实在私底下还不知道有多少反动罪行没有暴露出来,就该枪毙他个十回八回的才大快人心,胖子对孙教授一向看不顺眼,此时说溜了嘴,信口捏造,把能想象出来的种种罪名都给孙九爷加上了。
胖子把话说得离谱了,shirley杨和幺妹儿都摇头不信,shirley杨说:“孙教授绝不可能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间谍,但他是观山封家的后人,也不是普通平凡的考古工作者。解读龙骨谜文专家的这重身份,应该被他当作了一层伪装网。他这一生想做的事情,恐怕就只有进入地仙村寻找封师古了,其坚忍冷酷的性格几乎都有些扭曲了,根本不是常人能做到的,这大概是同他的经历有关。事到如今,你们再怎样恨他也没有用了,现在听我一句劝,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回味着shirley杨的话:“得饶人处且饶人,可是孙九爷他……他是人吗?他身上有尸虫咬噬的痕迹,肩上被九死惊陵甲刺穿了也跟没事人一样,盘古尸仙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这个影子一般虚无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们一边裹扎伤口,一边低声议论着发生在孙九爷身上的种种不可思议之兆,却始终不得要领,谁也猜不透他这位“观山封家”最后一代传人的秘密,正说话间,忽见一个硕大的黑影从身边峭壁上蹿过,众人吃了一惊,惊鸿般的一瞥之间,只见这东西大得出奇,身裹一席黑袍,攀登绝壁如屡平地,穿云破雾过壁而上的身影迅捷无伦,快得简直让人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