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顶的面积大概有三十步长、二十步宽,中间支着一架小小的帐篷,帐篷边则是两只古式陶制酒瓮。
罗开对于中国白酒颇有研究,一看酒瓮样式,即知道是明清时期的塞外烈酒,纯粮食酿造,贮存年份越久远,酒浆就越浓缩,通常封口时满满一坛,到开封时便只剩一半。
“好酒。”他指着酒瓮赞叹。
“好酒还得有知音对饮,但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如果喝得开心的话,请帮我解答一个困扰我多日的难题,可以吗?”那大鹰问。
罗开大笑:“以阁下的智慧,还有什么难题解不开吗?你不会是故意拿我寻开心吧?”
的确,那大鹰眼界开阔,智慧超群,仅仅是简单的交谈,便让罗开折服。所以,罗开并不以为自己能帮到对方。
大鹰摇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那问题的确是把我难住了,百思不得其解。苏东坡诗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或许,我正是被群山所困的诗人,心为之困,眼为之迷,看不清症结关键。”
他走过去,撕掉一瓮酒的泥封,挥手一抛,扔给罗开。
那陶瓮约两尺高,连瓮带酒总得有三四十斤,但他抛掷起来毫不费力,并且手法独特,就如双手递给罗开一样平稳。
罗开低头一闻,酒香扑鼻,先忍不住就赞了一声:“好!”
“请——”大鹰打开了另外一瓮。
“多谢了!”罗开举起酒瓮,足足地喝了三大口,嘴角滴落的残酒,随风飘飞,酒香弥散在这绝顶之上。
罗开注意到,那帐篷的门帘是垂着的,里面应该躺着一个人。从帐篷的尺寸看,能完完全全躺进里面的,应该是个身高不超过一百七十公分的女人。他有些奇怪,不明白大鹰狐狸里卖的什么药,难不成里面是另外一只大鹰?
好酒并不醉人,两人喝到一半,彼此都无醉意,反而更添了几分临风顾盼的豪情。
“我知道你是罗开,在喜马拉雅山脉的藏区、尼泊尔、锡金等地,许多人奉你为探险界的偶像人物。在我看来,如果这问题连你都解不开,其他人也就不用问了。”那大鹰悠悠地说。
罗开爽朗大笑:“名字只是代号,夸赞不过浮云,我实在没什么了不起的。阁下是个奇人,我不敢冒昧请问姓名,就以‘鹰兄’相称如何?”他的为人,一向我行我素,很少与人称兄道弟,叫一声“鹰兄”已经给了对方莫大的面子。
大鹰点头:“好,好,那么我就叫你一声罗老弟。现在,我就要说自己遇到的难题了,请罗老弟用心听——大概一个月之前,我经过象泉河下游的三十三丈滩,无意中发现有人被冻结在一块坚冰之中,遂马上破冰救人。我猜想此人一定是遇到了冰雪暴,躲避不及,被雪球攫住落入冰河。普通人遇到这种事,通常会在雪球中窒息而死,但这人真是命大,当我凿开坚冰时,发现这人尚有呼吸。我救了那人,目前为止,那人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以我的能力,只要稍稍耗费点时间,就能刺激那人的呼吸系统,使其平安醒来。可是,在做不做这件事上,我进退两难,不知该向前还是向后。罗老弟,如果换了是你,会怎么办?”
罗开一字不落地听完,立刻问了关键问题:“被救的那人是男是女?”
大鹰沉吟了一下,才缓缓点头:“是女的。”
“是个只看一眼就让人无法不怜惜的美女吗?”罗开追问。
大鹰长叹,然后轻轻点头。
罗开拍掌大笑:“那就对了,我猜你是怕救醒她之后,就会失去她。若是不救她呢,只能呆呆地看着她,却无法让她懂得你的心。是不是这样?”
大鹰又点点头,脸上表情茫然若失,看样子已经被罗开准确地说中心事。
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就像某些魔幻电影那样,人类美女不会爱上金刚,也不会爱上青蛙王子,更不会爱上长着一对翅膀的怪物。她一旦苏醒,必定惊呼妖怪,掩面而逃。到了那时,大鹰非但留不住她,更会在精神上遭受重大打击。
“你说对了,我该怎么办?”大鹰低下头,气势消退,茫然无助。
男女之间的情感问题非常复杂,爱与不爱,没有任何条例可以遵循,更没有道理可言。从罗开的角度看,大鹰要留住那美女的可能性约等于零。
“没办法,是吗?”大鹰从罗开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这是一个死结,没法解开。”罗开只能如实回答。既然大鹰是真心求教,他没必要骗对方,更不会为了活命而摇尾乞怜,满口胡言。
大鹰惨淡而笑,蓦地仰天长啸,振翅而飞,俯冲入右前方的云层之中,瞬间不见踪影。
罗开暂不管其它闲事,捧着陶瓮喝酒,自顾自地品尝着绝世佳酿。那帐篷就在五步之外,但他却根本没想过要掀开帘幕去看个究竟。他是个坦坦荡荡、正气凛然的真君子,慎独而且自律,绝不做偷鸡摸狗、自损清誉的事。再说,那女子是美是丑,跟自己并不相干,看与不看,又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