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白面色一窒,这一刹,他眼中闪过狂怒,不过很快他就非常完美的掩饰住了。
“就因为我不是人?”
他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一丝森寒。
“除此,你觉得还能有什么可能?”
姬子面无表情的说道:“黎明不与世俗争,亦不会有世俗之念,我们只针对像你这样的东西。”
“东西?”
顾知白面色更白,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作响:“我和你们一样吃五谷杂粮,我也会思考,我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和感情,凭什么我就是东西,你们就是人?在我受到不公待遇前,我安分守己,唯一的念头就是赚钱豢养父母,违纪犯法的事情我想都没想过,更没有用残酷和不公对待其他人,但凡是真心和我相处过的人,别的不敢说,温顺有礼、知恩图报的评价我自认能当得起,我且问你,你们人都能做到这一条吗?”
姬子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
顾知白神色难明,他猛然抬起了自己的脊梁骨:“我觉得我比你们人更配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拳头捏的“嘎嘣嘎嘣”作响,一步踏出,欲对姬子出手,不过很快他就退回去了,我和大兵一左一右呈掎角之势严阵以待,只要他敢踏出,会在第一时间遭到我们两人的同时夹攻!
“为什么不往前走了?”
我一手按剑,笑眯眯的看着他:“你觉得缩在坐龙煞里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顾知白似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阴森可怖:“你们要对我父母下手?”
我一怔,随即苦笑了起来。
他说着的这个我们来之前就考虑过!
不过,鉴于上次对付龅齿犍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我们集体无视了这个办法,用大兵的话说就是这种事儿还是要少干,不然生孩子没腚眼!
不到迫不得已,我们不想把事情做的那么难看。
我用手指在空中虚划一圈,恰好是坐龙煞的范围,对顾知白说道:“你很会挑地方,不过你给我们选的这个坟场我们不喜欢,我觉得用来埋你不错,不信你继续耗着。”
顾知白认为我在吹大气,他也懒得和我打口水架,冷幽幽的看我一眼,他的眼神让我想到了来时在草原上见到的狼,之后他徐徐退入黑暗,终究没勇气扑上来和我们四个过过手,返回胡女亭后,盘坐在地,闭目不言。
“他在恢复力量!”
姬子面色很凝重,沉声说道:“坐龙煞里的能量非常适合它,在这个地方它恢复的很快,最多三天,他就能恢复,到时我们拦不住他!”
“怎么搞?”
大兵对着冻得通红的手吹热气,很显然他的方法是愚蠢的,一口热气出去,是图了一时的热乎,不过嘴里的水汽又会被冻结在手上,片刻后就更冷了,他大概从察觉到了这一点,连忙把手塞进了棉大氅里,压低声音说道:“牛你吹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人家埋在这里!”
我笑了笑。
三天么?
我不认为他能捱到三天后。
顾知白是个很洒脱的人,洒脱的人远行时都不太喜欢带沉重的装备,他们喜欢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我就不成了,我是个很猥琐的小贼,以前刨坟倒斗,动不动就困在坑里了,饿怕了,也冷怕了,所以只要是出门都会变得非常没安全感,忍不住给自己备好沉重的行李,比如衣服、比如食物。
这里是年关将近时节的大兴安岭深处,不比城市,气温最低能突破零下六十度,什么羽绒服、羽绒裤都不好使,这些轻便又美观的玩意在防寒性能上跟又丑又笨重的厚棉衣没得比!
我从未听说过有谁能在没有防寒衣服、没有补给物品的情况下,在这样的环境里挺过三天!
假如身体无法摄入足够的热量,力量恢复速度再快也撵不上身体垮掉的速度。
顾知白说过的一句话我特别喜欢他和我们一样,也吃五谷杂粮。
之前我还担心他窝在坐龙煞里我们奈何不得,不过在看到他这么光棍、这么风度翩翩的坐在胡女亭里后,我心里早就笑开了花。
他终究还是个学生,野外生存经验单薄!
装逼这种事儿吧,有时候会死人的,看起来风度翩翩,最多也就是死的时候比较好看一点,除此之外别无用处。
我是个实用主义者,也不和大兵他们解释,摸了摸小豆子的脑袋,用温热的手掌心帮小丫头捂了会冰凉的脸蛋,又帮她把耳罩戴上,这才嘱咐道:“丫头,看好了,可别让这家伙灵体出壳给跑了。”
小豆子用力点了点头。
事实证明,这场战斗从顾知白没带补给物品开始就已经决定了胜负。
仅仅一夜,他一张脸已经冻成了紫青色,而且他无法闭着眼睛安稳恢复力量了,每每闭上眼,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次睁开。
我知道,他饿了。
寒冷的环境注定他对高热量的食物有莫大的渴求,不过胡女口里荒草萋萋,连颗正经树都没有,根本就不是动物栖息的地方,莫说吃肉,就是吃屎他都拉不出热乎的!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这一刻已经很明显了,我们需要做的很简单了等着猎物耗尽最后的体力。
大兵和姬子这时也明白过来了,大兵大笑着对我竖起了大拇指:“小九,你真是个老阴逼!”
看我黑下了脸,他才终于讪讪闭上了自己那张破嘴。
不过,顾知白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能忍,明明已经受不住了,仍旧不肯冲出来,他不断在胡女口来回走动,用运动来保持体温,否则等他忽然有了暖和的感觉,就是他被活活冻死的时候,他身上那件白色羽绒服在这里基本上起不到任何御寒作用,早就冷透了,他必须保持运动,只是运动起来身上的热量又会消耗,这几乎是个死结。
从始至终,他都没吭一声,甚至都没告饶一句,这种硬骨头我们还是比较欣赏的。
转眼,又是一夜。
等天色蒙蒙亮时,顾知白已经明确知道自己不行了,他想逃走,选的时机也很聪明,这个时间正是人最困顿的时候,可惜,他两腿僵硬,行动蹒跚,像个小老头,第一时间就被小豆子逮个正着。
小豆子没有大呼小叫,只是轻轻推了推我。
于是,顾知白在胡女口的隘道里走,我在半山坡走,我们保持着同一方向,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等他即将走出坐龙煞时,我抽出九龙剑怒吼一声就杀了下去。
交手只有一个照面,顾知白匆匆躲开我当头劈下的一剑,再次被我撵回胡女亭。
那一刹,我也看清了他的脸,白嫩的清秀脸蛋不见了,肤色像油炸火腿肠,到处都是血口子,嘴唇上死皮翻卷,这是典型的严重冻伤模样。
不多时,天色大亮。
一日之计在于晨。
这样的早晨里用积雪烫一壶奶茶,再烤点风干牛肉实在是再美好不过了。
过去的两天里,每当这种美好时光降临,顾知白都会傲气的别过他的头,大有大丈夫不受嗟来之食的态势。不过这回他没有这么坐,钻出胡女亭径自朝我们走来。
“狼来了。”
我放下了盛满奶茶的铁壶,顺手拿起了九龙剑,笑道:“看来我们这次的任务又顺利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