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种生而惧怕黑暗的生物,尤其是在知道自己身处险境的时候,对黑暗的恐惧尤烈。
我的精神世界陷入了黑暗里,可因为这种极端的恐惧,又不敢沉沉休眠,心里头总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我赶紧醒来。
迷迷糊糊中,我尝试着睁开了眼睛,骆驼行走时上下颠簸,以至于我眼中的世界像摄像机正在被剧烈摇晃时的镜头反馈。
我正抱着一个人,准确的说,是我被绑在了一个女人身上,对方似乎怕我从驼峰中间坠落下去,特意用一根极粗的麻绳穿过我腰间,把我和她捆绑在了一起。
我正在赶路。
不等做出下一步反应,一条壮硕有力的手臂从后勒住了我的脖子,随即把一条脏兮兮的抹布捂在了我口鼻上。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中间还夹杂着烂酒糟的气息。
这种味道我曾经接触过。
一个东北的熬鹰人曾经给我展示过这种东西,这是一种红色的粉末,他们称之为血腥香,人闻着很臭,会有呕吐感,但是鹰和隼非常喜欢,混了酒放在地上气味能挥发出很远,鹰隼扑来就会被放倒,是一种强悍的迷药,虎豹捏一撮塞嘴巴里能昏睡三日,就算醒来半月之内也是浑身乏力,更不用说人,口鼻间吸入一些就倒了。
我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那条腱子肉横生的手臂,浑身却越来越乏力,彻底被放翻。
贩隼人回家的路很长
中间我又醒来过两次。
一次是在梅朵给我喂酥油茶的时候醒来的,还有一次在路上,无一例外都被这些人用血腥香招呼了,第二次的时候丹巴似乎有些烦躁了,嘀咕说我反抗的意志太强烈,药力太小没什么用,干脆捏了点血腥香塞进了我嘴巴里,从此我一睡不醒。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已经昏睡了好几天。
入目处,是一个圆圆的屋顶。
这似乎是一座很大的毡房,里面充斥着动物皮毛上特有的那种淡淡腥气。
我躺在羊皮褥子上,双目呆滞,脑子里一片空白,如丧失了灵魂的行尸走肉,若非眼珠子间或滚动一下,只怕任谁都会以为我只是个高仿真的人偶。
长时间的昏睡让我的反射弧快能绕地球一圈,几乎丧失了思维能力。
良久,我才终于从久睡中回过了神,昏迷前的记忆碎片一点点拼接起来。
我在哪?
那些贩隼人到底要干嘛?
这些很要命的问题纷至沓来。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浑身乏力,这是吞食了血腥香留下的后遗症,身子一歪,从皮褥子上滚到一边。
哐啷!
放在我身边的黄铜壶被打翻了。
“啊!”
我旁边传来一道女性的尖叫声。
我这才注意到毡房里原来是有人的。
这是一个非常高挑的女孩,身高至少都在一米七五开外,身材纤细,光论体型而言,她绝对是顶尖的,就是形容狼狈的很,紧身牛仔裤已经很旧了,有些地方磨破了,裤子上到处是油腻留下的黑色污痕,油光锃亮,脚上穿着一双爱马仕的鞋子,不过鞋子很多地方已经脱胶开线了,上身则套着破旧的棉衣,披头散发,整张脸都被头发挡住了,只能看见两只眼睛,像个女疯子一样
一个很奇怪的人!
这是我的第一印象。
她身上除了那件大棉衣,其他衣物鞋子无一不是最顶尖的名牌,我能瞧得出,这些东西绝不是高仿货,一身行头价值不菲。
能穿得起这些衣物的,哪个不是生活的光鲜亮丽?
可她呢?
在这充斥着寒冷和腥臊气的毡房里干活,一身行头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换洗过了
我刚准备和她搭话,她看了我一眼后,低着头立马匆匆跑出去了。
我叹了口气,很多疑问横在心头,又只能放弃,躺了片刻开始四下观察。
九龙剑不翼而飞,我身边连把吃肉用的小刀都没有,这帮人的警惕心还真大。
阿旺老汉很快就来了,一大把岁数,腿脚倒是很利索,拎着一个旱烟袋行步如飞,身上的羊皮袄子上落满了雪花,刚一坐下来,我就从他身上闻到了刺鼻的旱烟味。
他对自己的形象不以为意,笑呵呵的在地上敲打着烟枪,问道:“你醒啦?是不是在找你那把剑呢?”
我点了点头。
“我帮你保管着呢!”
阿旺老汉一咧嘴,笑嘻嘻的说道:“等你和梅朵结婚了我就还给你。”
“结婚?”
我被吓了一跳,莫名想到了被掳那天梅朵的神情,似乎又在预料之中,不过我想不通那个女孩看上我哪点了?
“咋的,不乐意?”
阿旺老汉扬起了头,优哉游哉的说道:“梅朵你也见过了,好看吧?我们家的女孩都是这俏模样!你是被她驮回来的,快冻死的时候是梅朵抱着你的,清白都被你坏了,不嫁你嫁谁?你们的婚礼已经在筹备了,过几天就是二月十五了,就定在那天,按照我们这的规矩,结婚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这几天梅朵是不能过来看你了,你好好养身体,以后就在我们这部落里跟梅朵好好过!”
我想到了梅朵那张两颊尽是高原红的脸,长得倒是挺朴实,也很质朴,但漂亮似乎谈不上吧?
不过这话我不敢说,鬼知道这会不会戳痛阿旺老汉那颗骄傲的心,让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我想了想,只能借故说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办,梅朵这事儿,我认,行不!我办完事准回来!”
阿旺老汉咧嘴笑着,我又连续表达了好几次自己有重要事情去办的意图,他都没有反应,就像是聋了一样,笑呵呵的给我规划着我和梅朵婚后的美好生活。
他说,这是一片绿洲,水草丰美,很宁静,是世外桃源。
他就是这里的主人,梅朵以后也会继承这里,我会成为这里半个主人,一辈子的幸福安宁是可以预见到的。
这死老汉装聋作哑,我说了几次算是看明白了,想让他放我走基本没戏,心思一转,就打起了别的主意:“成,您这么说,我就不扯淡了,我留下!”
阿旺老汉以为我是被他的绿洲打动了,俩眼睛都笑的眯成了一条缝,连连拍我肩膀,赞道:“这才是好小伙子嘛,用你们汉人的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等等!”
我叫住了起身准备走的阿旺,无力道:“我对梅朵并不了解,对你们也不了解,结婚是做一家人的,你们总得让我知道枕边的人是谁吧?”
“我们啊?我们就是一些行脚商人。”
阿旺老汉笑眯眯的说道:“从藏北无人区到新疆,这一带有很多牧民,他们生活困窘,对外面的世界又不了解,我们会把他们需要的食盐、糖这些必要的生活物品送给他们,来换取一些牛皮羊皮之类的,再拿到外面去卖。这样的生活我们已经过了好几千年了,现在社会虽然发达了,但好在还有很多地方过着原始人一样的生活,我们的传统倒也能维持,我们走的都是车子翻越不了的深谷荒漠,没人抢生意,日子也滋润。”
编!
你特么继续编!
老子在内蒙生活过,现在羊皮有多廉价谁不知道?前几年光景最不好的时候一张羊皮五块钱,几乎没利润,你们的骆驼队走深谷荒漠这种地方,辛苦自不必多说,还有性命危险,一趟就为几百块钱的皮子?
这是当我傻,就跟我没看见你们箩筐里的隼似得!
我跟看白痴一样看着阿旺老汉。
果然,老家伙说到最后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轻轻咳嗽两声,又道:“好吧,这只是我们一种生意,看你在青海湖附近猎的怪鸟,我估计你也是同行吧?没错,我们行商的时候也会从牧民手里弄点野生的东西过来,这才是赚钱的路子,要不绿洲里大大小小百十口人呢,养不活!”
说着,他站了起来,摁着我躺下,笑道:“你和梅朵结了婚,以后少不得发财的路子,你就安心先养着吧!”
说完,老家伙背着手离开了,到了毡房外摆了摆手,我看见有两个大汉顶风冒雪的赶过来,一左一右守在门口,就跟俩门神似得!
他一通软话之后,终于露出了獠牙。
这摆明了是软禁。
我哀叹一声,轻轻闭上了眼睛,才出狼窝,又入虎穴,这是一个部落,有很多孔武有力的猛男,这回我该如何脱身?
想想梅朵那张红润的像富士苹果一样的脸,我打心眼里腻歪,万一晚上得对着那张脸睡觉,我就觉得胸口闷的慌,有点喘不上气来
我忽然有点想念黎皇和黎明了
翻来覆去的在皮褥子上滚了一阵子,我开始思索逃出去的办法,成与不成,反正这事儿我不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