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苏鲁木这样脑中有“伏藏”的人,即被称为“伏藏师”。
正如“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的道理一样,世间有了多吉措姆那样的“掘藏师”,伏藏师才会被发现,深奥的“伏藏”才会得以重见天日。
一直以来,林轩非常尊重多吉措姆,而后者也很赏识他。
“真是遗憾,你本来可以由七十年前好好地过渡到七十年后,继续自己的生命,做到灵魂不灭。以你的智慧,很容易就在今日的地球过上拥有最优渥的生活,以弥补自己潜伏敌营的艰辛日子。像你一样的‘天眼’人物,在二战后都执掌一方重权,毕生荣华富贵,出入香车美女,受到自己国家最隆重的礼遇。可你呢?被困雪谷坚冰之内,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绝望地‘活’了七十年。一朝重见天日,随即驾鹤西游。这样的人生,是你加入‘天眼’时就想要的吗?”林轩在苏鲁木身边蹲下来喃喃自语。
他伸手探察对方的腕脉,气息微弱,轻如游丝,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他又问。
苏鲁木的眼皮忽然颤动了两下,仿佛是极困倦的人想要艰难地睁开眼睛一样,但眼皮沉重如挂着重铅,无法睁开。
“苏鲁木,你说话,我听着呢!”林轩放开对方手腕,双掌急速地搓了几圈,然后分别贴在苏鲁木太阳穴上,让自身体内的热量透过灼热的掌心传入对方体内。这种“火把燃湿柴”的做法虽然是杯水车薪,不足以挽救苏鲁木性命,却能给对方最后一点力气,留下临终遗言。
“爱娃……爱娃……是我所见的最美丽的女人,就像骆原说的……任何男人只要看过她一次,就终身忘不了……我跟着元首逃亡亚洲,不是为了‘天眼’的使命,只是为了她……只是为了她,哈哈,哈哈……骆原说她还活着,我好开心好开心,可又没办法找到她。我已经……我已经把她托付给了骆原,把她所有的嗜好,所有的秘密,所有……一切都告诉他,他会找到爱娃……”
林轩皱眉,没想到苏鲁木临死要说的竟然是这些。
“找到她……找到她——”苏鲁木猛地坐起来,双手抓住林轩的左臂,直直地向前瞪着。
“放松些,放松些,不要冲动。”林轩连声安抚。
“二战结局不会改变,元首是个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人,他一定会孤注一掷,即使不能解决莫斯科的问题,他也一定能找到办法横跨白令海峡!”苏鲁木说。
林轩苦笑:“不要顾元首了,还是先把自己照顾好再说。”
“横跨白令海峡”是个好计划,但海峡两段各控制在俄罗斯和美国这两个超级大国手中。当年的希特勒雄心勃勃,欲打通欧洲、美洲之间最近距离的航道,可谓异想天开。不过,行军打仗不是摸着地球仪纸上谈兵,由欧洲中部发兵挺进欧洲东部,长路漫漫,中间出一点岔子,德军就将一败涂地。当然,最终的战争结果,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是我知道,他的目的不是到美洲去,而是在海峡中间做文章。地球轴心……地球轴心……”苏鲁木的十指抓得越来越紧,指甲几乎要穿透林轩的衣服,刺入他皮肉中去。蓦地,苏鲁木指上的力道一下子消失殆尽,整个人僵直地后倒,后脑勺撞到地面,发出可怖的“咚”的一声。
他死了,生命终结,不再有呼吸。
林轩马上打电话给多吉措姆,通知极物寺来人收拾残局。
他把前后门窗全都打开,让夜风穿堂入户,带走一切污秽的空气。
“希特勒的目标在白令海峡中间,那里跟地球轴心有关;爱娃和希特勒都活着,骆原和苏鲁木达成了默契,必将踏遍群山,寻找爱娃;希特勒贼心不死,仍然酝酿着第三次世界大战……”
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困扰着他,使他内心翻腾,根本坐不下来。
大约在一小时后,多吉措姆带着一队僧人过来,先将苏鲁木的尸体运回寺里去。
“对不起大师,我没能帮上忙。”林轩道歉。
多吉措姆脸上浮起苦笑:“没必要道歉,对于伏藏师的生命归宿,谁都不了解。当他们脑中承载着‘伏藏’时,生命已经起了变化,随时都可能结束。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第一次接触苏鲁木时,我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脑子里存在多重伏藏,必须得长时间地开导、缓释,才能使这些伏藏一层一层展现,最后构成一个完整的灵魂世界。我和绒布寺的高僧们到冰川里救人,有些操之过急了,如果能等到苏鲁木讲完整个故事再动手,也许那坚冰中的人就不会死。”
世上没有“如果”,万事不能重来。所以,在苏鲁木身上发生的,是一个连一个的悲剧,许多悲剧叠加,便将他送入了坟墓。
“我对政治不感兴趣。”多吉措姆接着说,“与其在大国纷争上勾心斗角,不如坦然面对佛经里众生平等的安雅世界。林轩,你是一个好医生,为阿里百姓做了那么多事,无怨无悔,无私奉献,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感激你。继续努力吧,你们汉族人爱说‘人在做、天在看’这句话,而在藏地,我们的谚语是‘苍天永远俯瞰着雪山的儿女’。我用藏族人笃信的《水牛年修行加持卷》测算你,你的未来光明坦荡,是一个能成就大事业的人,努力吧!”
多吉措姆离开了,诊所内又只剩林轩。
他烧了一壶水,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脸,又冲了一杯不加糖的浓咖啡,将睡意全都驱散。通常,他会在寂静的深夜里默默地思考问题,一杯又一杯喝着苦咖啡,梳理思路,决定下一步的方向。
没有长居阿里地区的人,永远体会不到圣湖的绝美与鬼湖的邪恶。
昨天他在鬼湖边醒来,浑身立刻惊出冷汗。无论承认不承认,他在潜意识中对拉昂措相当排斥。
“骆原看到了什么?是幻视还是故弄玄虚?这个人深居于极物寺,意欲何为?怎么偏偏那么巧,别人没看到的,他全都看到了?他要找寻爱娃,真的是为了那个女人……”
林轩学过心理学,对于四十岁以上的老男人心思略知一二。中国古语说“四十不惑”,过了那个年龄,男人对于美女和性的需求已经退化,取而代之的是对权力、名誉的追求。一旦有机会,人会集中所有精力,去追逐权名,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也就是说,按照常人心理分析,骆原不可能在飞机上对着奇诡出现的爱娃影像一见钟情,那种几率微乎其微。
那么,他追逐的是什么?而那位飞机上偶遇的杜勒,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一念及此,林轩突然很想夜上极物寺,再会会骆原,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当然,他不会沉不住气,那念头只不过是一转而已。随即,他想到了巴嘎见过的老虎、樱井大师、哈勒等人。
哈勒与苏鲁木的生命应该是有所交集的,因为前者很可能就是希特勒派到西藏来寻找地球轴心的那个人——假如那本寻宝日记没有可以造假的话。至于后者,则是希特勒私人医生查杰斯的灵魂重生。
最可惜的是,两人在七十年后擦肩而过,无缘相见。造化弄人,一至于斯,令林轩也忍不住数度摇头慨叹。七十年在人类历史的万年长河中只是沧海一粟,但是对于经历了二战后的冷战期、和平期的人来说,却是弥足珍贵的。当今之世,再找像哈勒、查杰斯这样的两个人已经殊为不易了。
如果他们能够顺利见面,然后“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话,该是二战历史中的一个巨大亮点吧?
“使命。”林轩喝完了杯中最后一口冷咖啡,喃喃地告诫自己,“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使命,无论藏地风云如何变幻,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不卷入任何派系之争,永远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唯一的一件事上。那件事,才是真正关系到地球的安危。”
自1991年第一次海湾战争起,“大杀器”这个名字就出现在全球军事家的视野中,并成为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始终牵动着亚、美、欧三大洲十几个强势国家首脑的心。有几位元首是真正为人类安危考虑,竭力配合,各尽其能,试图找到“大杀器”,并将其妥善封存,以避免引发全人类的大毁灭;有的元首,却是暗存私心,屡屡出手,要将大杀器收归己有,意图在今后的各**备竞赛中抢占至高无上的统领地位。
从1991年到现在,二十多年过去,这种被命名为“大杀器”的超级武器却始终“犹抱琵琶半遮面”,并未真正露面。
最新消息表明,“大杀器”的最终隐藏地点,就在喜马拉雅山脉的皑皑雪峰之间,而林轩接到的命令,就是全力以赴,发掘线索,找到“大杀器”。
“藏地之大,大杀器之隐秘,要找到它,谈何容易呢!”他起身倒水,苦笑着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