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爻村是个原始的壮族村落,由于交通不便,因此村里还保留了很多传统习俗,进了村便能瞧见依山而建的吊脚楼。这地方人口少,来的外人更少,而且少数民族一向热情,因此一进了村便有人主动询问来意,我们随意扯了个旅游的谎便将淳朴的村民骗了过去,受到了热情的招待,让我心里觉得挺过意不去。
站在上爻村的高地处,便能瞧见远处环形山的山墙,云遮雾绕一片。桂地多山,气候潮湿闷热,深山野林里瘴气丛生,毒虫遍地,当地人都有一种土方儿,可以涂抹在裸露的皮肤上避虫。
壮族人多说汉语,入夜时,老乡跟我们闲聊,便听豆腐问道:“你们村为啥叫上爻村?”
老乡呵呵一笑,说:“我们壮族人很多都信道教,我们村子的祖先就是一位‘仙家’。”有些地方,仙家是对道人的尊称。豆腐闻言诧异说;“道士不是出家人吗?怎么能成为你们的祖宗?”我道:“小豆,这你就不懂了,道教又有正一和全真之分,两教之下又各有宗门,有些是可以结婚生子,入世入俗的。”
老乡道:“你说的不错,所以我们这地方的人,多多少少会些批命推易的事。这地方深处群山,中年阴雾弥漫,难免阴气过重,上爻者,众卦之先,是至阳之象,先祖将此地取名上爻村,有助长阳气的意思。”
我们一行人大为惊讶,没想到这地方的老乡,各个说话都跟神棍似的,看起来还真有那么两把刷子。豆腐来了兴致,伸出手说:“老乡,那你帮我看看手相,给我算算命成不?”
那老乡留着一撮胡子,十分热情,罢手说:“我不擅长看相摸骨,不过倒是可以帮你们看看八字儿,把你的出生年、月、日、时写给我,我帮你看看。”说罢让家里扎着冲天辫的小崽子拿来了纸笔。
豆腐写下年、月、日、时,便见老乡掐着手指,批出了八字的年柱、月柱、日柱、时柱,一边儿看,一边儿写,写着写着,就叹了口气,片刻后,对豆腐说:“年柱有杀,你的父母应该很早前就去世了吧?”
我听的大惊,心说不是吧,还真给说对了,该不会是懵的吧?
紧接着,便听那老乡又说:“命里凶险颇多,好在有贵人在侧,不过……”他沉吟了一些,摇头说:“常言道,说好不说坏,万事小心。”豆腐听的一愣一愣的,被老乡一语言中爹妈的事,他有些急了,说:“我说,您别说话一半一半的,我不会英年早逝吧?”
老乡的名字叫揭安,壮族没有语言,这两个字是音译过来的,他敲了敲桌子,说:“前期有贵人在侧,虽然凶险,但自能逢凶化吉,至于后面……天机不可泄露。”豆腐顿时急的抓耳捞腮,说:“那我的贵人是谁,您赶紧告诉我,我以后一直贴着他。”
老乡想了想,提醒说:“谁救你次数最多,谁就是。”豆腐想了想,猛然盯着我,最后抱着我的胳膊就不撒手,说:“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叫你变态了,再也不背后说你坏话了,陈哥、陈爷爷,你别离开我,我的后半辈子会不会英年早逝,就看你了。”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向来不信算命之说,若人的命真的是早已注定,那杀人犯还有什么罪过?又不是他想杀人,是命运让他杀人的,既然如此,又何来十八层地狱之说?这岂非自相矛盾吗?
似乎是看出我的疑惑,老乡笑了笑,说:“人命天定,但又有句话,叫人定胜天,批命算卦,便是老祖宗们研究出的洞彻天机的法门,知命方能改命,成圣成魔,只在一念之间。”豆腐似乎对揭安深信不疑了,连忙把我推出去,说:“老乡,再给他看看,这小子一直走霉运,是怎么回事?”
豆腐其实挺有心眼的,他想借用我,趁机测试下揭安的水平。我们受到村民的热情招待,这时候自然不能说什么不相信的话去驳人脸面,便写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揭安老乡同样是算了很久,随后说道:“此命格刚直,有破命之像,如同雏鸟成凤,鳞蛇化龙,拥有此命之人,日后当大富大贵,不过……”豆腐对此深信不疑,比我还着急,忙问道:“不过什么?”
揭安看了我一眼,忽然摇了摇头,说:“前势勇猛,而后劲不足,月柱有妖星在侧,容易命损于邪凶。”
肖静紧张道:“邪凶是什么意思?”
豆腐稍微懂一些,说:“就是容易被一些邪恶的东西给弄死。”说完,盯着揭安的目光一脸崇拜。我心头如鼓跳,心道:历来高手在民间,想不到这穷山僻壤之所,还有如此能人,如果说他给豆腐批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那给我批这个八字,就太准了。
不仅算出了我的破命之像,连邪凶都提到了。
肖静闻言大惊,立刻从之前的老乡改口叫大师,说:“大师,那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
揭安摇头,说:“邪凶之像,我无能为力,不过还是那句话,人定胜天,历来说吉不说凶,便是这么个意思。你名字中带了个悬字,便有定心的意思,可见给你取名字的人,也是位高人。”说起来,我这名字是我爷爷起的,历来风水玄学不分家,想来爷爷当年肯定也给我看过八字了,所以才起了个悬字,就和这上爻村的来历差不多。
想到此处,我便放下心来,也没将揭安的话放在心里,顾文敏更是不信命理之说,只站在一旁观望,颛瑞则若有所思的盯着我们,也没有出声。
就在此时,肖静忽然说:“大师,你帮我也看看吧。“
竭安欣然答应,他们这地方外来人少,本地人几乎人人都有那么两手,根本不需要别人算,因此一身本事毫无用武之地。有我们自动送上八字儿,他正好练手。肖静将八字递给揭安,我在旁边看着,想听听揭安还能说出些什么,不知道能不能算准。
就在此时,我发现揭安眼睛忽然瞪大了一下,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紧接着,他猛地抬起头盯着肖静,问:“你八字肯定给错了。”
肖静说:“怎么会,我父母从小就这么告诉我的,身份证上都是这个,没错,觉得没错……大师,难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肖静原本也不信这些,但见将豆腐和我算的都八九不离十,因此顿时紧张起来。
揭安沉吟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说:“或许是我弄错了,这个命格很好,是夫人命,日后会嫁个好丈夫的。”肖静听闻,看了我一眼,笑的一脸幸福,明眼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揭安见此,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便说:“床铺给你们收拾好了,早点儿休息吧。”说完便离开了。
其余人可能没发现,但我却心中了然,揭安虽然隐藏的很好,但我发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揭安穿的是民族服装,宽袖子,手垂下来后,半只手都藏在衣袖里,其余人没发现,但我向来警惕,盯着他颤抖的手指,心里沉了沉。
转头看向肖静,她笑的很甜蜜,一旁的顾文敏神情有些落寞,没说什么,便转身回屋休息了。
床铺有限,入夜,我依旧和豆腐睡一起,豆腐半夜起来上厕所,说:“走,一起去。”
我莫名其妙,说:“你是妹子吗?”
豆腐道:“你没听算命的说吗?他让我不要离开贵人,否则就会死于非命。这地方又没有马桶,粪坑有十多米深,你不在我身边,上厕所多危险啊,我肯定会脚下一滑,然后滚粪坑里淹死。”我对豆腐的想象力佩服的五体投地,说:“粪坑也是有尊严的,装的是大便,没事儿装你干嘛。”
豆腐半晌才听出来我是在骂他,怒道:“合着你的意思是说我还不如屎?姓陈的,窦爷爷今天跟你没完,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告诉顾大美女,说你和肖静在医院里那啥了。”
“等等。”我纳闷,说:“我和肖静只是亲两口,可没那啥,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豆腐撇了撇嘴,说:“得了吧,脖子上一串口红印,就你自己不知道吧。”我闻言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合着这小子当时居然没有提醒我?那我岂不是顶着口红印在古玩城晃荡了一天?压下想掐死他的欲望,我只能起身,说:“走吧……”
片刻后,豆腐蹲在粪坑处放茅,我在远处的一颗树下抽烟。这大半夜的,夜风嗖嗖的刮,我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明明这会儿我该在床上睡觉,为什么现在会站在这个地方?唯一的解释是:交友不慎,一失足成千古恨。
正想着,便听身后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谁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