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说服他,因为他实在太固执了,或许这就是北方联盟高官的特征,过于高傲,以至于刚愎自用,听不进别人的劝告。
“我们下去吧。”我说。
这时候,他反而有些犹豫,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
“走吧。”我向下面指了指。
“我们上来这一趟,似乎没有什么收获,是吗?”他问。
“你期待什么样的收获呢?”我反问。
“至少你应该说出你的计划,我才能向大人物汇报。否则的话,我们出来这么久,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谈到,我该怎样向大人物交代?他那么重视你,你总不会什么事都不做吧?”他说。
我又笑了,他太看重大人物的感受,认为什么事都能向大人物交代。这是完全错误的,一个有着独立人格的人无论面对什么工作,都必须有自己的主见,拿出有建设性的意见来,而不是完全听命于某个人,机械地在上级和下级之间传达意见、转达命令。这样的话,把他去掉,换上一个传令兵就足够了。处在他这个位置,一定要能够给大人物一些正确的建议,而不是做应声虫。
“你在笑什么?”他问。
我反问他:“你希望向大人物有什么样的交代?”
他皱了皱眉:“当然是一个严密的军事行动计划。比如说何时出城、何时展开战斗、何时回来、预计杀敌人数等等,这才是一个详细的行动计划,不是吗?”
我摇了摇头:“我们需要的不是详细行动计划,而是一个效率极高、随机应变的方案。战争不是盖房子,按照图纸去做就足够了。战争是双方博弈,瞬息万变,你根本无法预计下一秒钟要发生什么,怎样做计划?”
很显然,他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因为他想到的跟我心里想的南辕北辙。
他把战争想得太简单,认为只要消灭了城外的**装甲部队,就是最大的胜利。
其实,只要打开世界地图看看,就知道城外的装甲部队对于**的全部实力而言,只是一小部分。当前,**在欧洲建立了无数军火工厂,正在大力生产豹式坦克和虎式坦克,这些庞然大物将会在东方战场上占据绝对上风。
如果北方联盟只想自保的话,那么**装甲部队失败了这一次,很快就会卷土重来,继续肆虐践踏这片土地。
“只要**元首还活着,战争就不会结束,你明白这一点吗?”我问。
“那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据我安插在柏林的谍报人员说,**元首的身体状况很好,三十年内不会有任何问题。我们的谍报人员也试图用炸弹袭击刺杀**元首,但全都失败了。可以说,你说的毫无用处,我们只能全力应对眼下的危机。”他说。
从他身上,我能知道北方联盟之所以节节败退的原因,就是因为所有高官全都鼠目寸光,根本没有全局战争意识。
从地图上看,欧洲大陆是连成一体的,各国之间没有高山天堑等等自然屏障,非常适合**展开闪电行动。这样一来,如果北方联盟的战斗思想仅仅是闭关自保,那么最终一定是国家灭亡。
从中原的历史看,闭关锁国是最愚蠢的做法。地球是一个整体,飞机和轮船能够克服所有的障碍。在现代化的交通工具面前,长城和海峡都没有用处。就像现在,当德国**的装甲车部队兵临城下时,被动的防守仅仅能坚持一时。
“刺杀行动是对的,但你们缺乏坚持。在我看来,即使失败一千次,也要第一千零一次卷土重来。”我说。
他耸了耸肩:“是啊,这件事说着容易,但是做起来太难了。为了刺杀**元首,我们已经牺牲了三百多个优秀的谍报人员,从前建立在欧洲的谍报网也损失了十分之九。不过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却没有任何成绩,你说是不是应停止刺杀行动呢?”
我当然明白他说的意思,战争非常残酷,尤其是这种旷日持久的世界大战,每一方都疲惫不堪,整个国家都被卷入泥潭当中,这是一个令各方都很痛苦的事实。但是,要想取得胜利,就必须忍耐这种痛苦。
二战期间,对于**元首的刺杀一直没有停止过。不仅仅是北方联盟在做这件事,盟军的其它国家、**统治下的战败国同样有地下抵抗组织在做。虽然没有成功,却已经给轴心国造成了巨大的困扰,延缓了他们在各个战场上的推进。
所以说,即使是失败的刺杀也是有其进步意义的。如果像他说的这样,因为牺牲了很多优秀的谍报人员,就停止刺杀的话,那些人就白死了。
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很快,长街尽头出现了第一辆车,然后是第二辆、第三辆……总共有六辆汽车开了过来。那些土黄色的军用卡车上蒙着厚厚的帆布,里面装的应该就是军需物资。
“那就是给我们送给养的车。”他说。
我没有再问,按他的想法,这些车是绝对安全的。从司机到押运人员,全都是经过严格审查的,不会有任何问题。
我注意到,每辆车里乘坐三人,除了司机之外,还有两人并排坐着,胸前挂着冲锋枪。左右观察,十分警惕。
米哈恰夫对这些押运人员的表现非常满意,这是在战争中,即使是普通士兵,也要提高警惕,以防范随时可能的攻击。
我们下去吧,看看他们给我们送来了什么好东西。他笑着说。
车队驶过钟楼的时候,有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向我们这边望。米哈恰夫向他们挥手,大声招呼。
真正引起我注意的,是那些帆布上出现了一块又一块黑色的斑点。很明显,那是战争中留下的,鲜血痕迹用土和树叶擦过之后,就会出现那种难看的斑点和斑块。
我还注意到,车厢侧面留着不少弹孔。
如果这些卡车是刚刚从战场上撤退下来的,有鲜血和弹孔不足为奇,可是,他们只是送给养的车队,不是参战主力部队,是不可能跟敌人发生正面冲突的。而且,既然是运送军需物资的车队,一定要保持车内车外干净整洁,才不会弄脏了食物。即使使用遭到袭击的卡车,也会及时地清理干净。
“看那些车上,看看那些弹孔和帆布上的血污。”我低声提醒。
米哈恰夫不以为然:“这是战争,没法保持绝对的干净,只能降低要求。”
我摇摇头:“你最好能下去检查一下这些车辆,小心一点,总是没有错的。”
米哈恰夫也摇摇头:“不要小题大做,把精力浪费在这种毫无必要的小事上,还是多想想怎样消灭主城西面的敌人吧?”
他的警惕性很差,这一点让我心生怀疑。
很快,车队驶过了钟楼,在长街尽头右转,驶向大人物的住处。
米哈恰夫向西边眺望,枪声似乎小了一点,只是零星响着。按照战斗规律,这种短暂的休息酝酿着更猛烈的进攻。如果在此刻掉以轻心,那么接下来就会吃大亏。
“你刚刚说,想把你的同伴放出来,这一点我可以考虑。但是,你要给我一个理由,能说服我才行。”他说。
我相信,只要把顾倾城放出来,就会给这个城市带来希望。可是,此时此刻,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而是把注意力放在刚才那些卡车上。
“没有理由,放与不放,都在于你。”我说。
“我怀疑你的同伴是间谍。”他说。
我不再犹豫,缓步向下,观察四周,寻找着通向大人物住处的捷径。如果车队有问题,战斗随时就会爆发,我能及时赶回去,或许就能阻止一场突变。这是我的第六感,无法用证据来解释。
“喂,等一下。”他在身后叫我。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停步,一直向下。
砰的一声,一颗子弹射在我旁边的梯子扶手上,火星四射。
子弹是从背后射来的,而我背后只有米哈恰夫。
我停下来,听着他的脚步慢慢逼近。
“不要着急回去,一切听天由命。”他说。
我立刻明白了,车队肯定有问题,而米哈恰夫就是他们的内应。既然连米哈恰夫都已经反水,大人物就危险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问。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我也想问这个问题。为什么我们强大的北方联盟一夜之间就被**的装甲车部队冲击得七零八落、节节败退?到底应该由谁来负这个责任?我猜应该就是大人物。他,没有能力领导这个国家,更没有能力带领人民打赢这场战争。与其失败后遭到敌人的屠城血洗,那还不如直接投降,保全自身。所以,我替大人物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献城投降,结束这场战斗,甚至结束发生在北方联盟国土上的战争,就像那些欧洲小国家一样,手举白旗,向占领军投降。”他说。
我理解他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于公于私,都没有问题。纵观二战历史,那些投降的国家,国土和老建筑都得到了保全,在**失败之后,国王重新登上了国家元首的宝座。看起来,战前战后,他们毫无损失,而且获得了保全人民的美名。他们不但没有受到历史的审判,而且登上了明君的排行榜。
这样的国家比比皆是,法国、奥地利、波兰——当所有的人文学家通过各种媒体歌颂这些所谓的明君的时候,他们其实已经忘记了,整个民族都因为这样的投降而蒙羞。
相反,看一看中国,从民国到建国,中华民族永远没有停止过抵抗外敌侵略的行动,头可断,血可流,绝对不能向侵略者摇尾乞怜。中国的抗战史,给全球其它国家做了一个最好的榜样,虽然惨烈,但却没有放弃一个民族的灵魂,这是最重要的。
“你选择了一条很好的道路。”我说。
“我只是为北方联盟的国民着想,既然大人物已经不再适合做元帅,那么自然应该有更合适的人选登台,就比如我。”他说。
“这是武装叛乱,卖国投敌,你知道吗?”我问。
“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这样做,等于挽救了这座城市以及城市里所有的市民。我是他们的救世主,战争结束之后,他们一定会向我顶礼膜拜,对我表示真诚的感谢。如果没有我,这座城市就会在**装甲部队的践踏之下化为欧洲东部最大的废墟,北方联盟所有的古老文明也将荡然无存,这才是最大的悲剧。”他说。
他的理论看似行得通,而且冠冕堂皇,实际上,只要看穿一点,就知道他是个懦夫,这些理论都是懦夫的理论。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我问。
“我们什么都不要做,在这里等上半小时或者一小时,等到枪声停了,一切就结束了。不过你放心,一旦我坐上元帅的宝座,你和你的同伴都会安然无恙。我不管你们来自哪里、去向何方,只要离开这座城市,你们就自由了。”他回答。
大人物在二战历史进程中以及二战后的二十几年里,都占据非常重要的历史地位,这是无法更改的。如果米哈恰夫的诡计得逞,历史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砰砰,西面响起了枪声,就在两条街以外,恰好是大人物的住处。
我听到手枪声、冲锋枪声、手榴弹爆炸声连续响了大约五分钟,又突然变得沉寂下来。
米哈恰夫十分得意:“我已经清空了大人物身边所有的亲信卫队,仅有的四个警卫连,大部分也是我的人。我已经传下命令,一旦双方接战,马上后退,让袭击者长驱直入,捕获大人物。现在,我的计划应该已经成功了,大人物已经变成了阶下囚。哈哈哈哈,北方联盟此刻已经在我掌控之中……”
一个人太得意的时候难免犯错,我听到他用手枪的枪柄敲打扶梯的声音,就知道枪口一定没有对准我。
我倏地回身,狠狠地一掌切在他的右臂手肘位置,手枪立刻落地。
米哈恰夫后退一层阶梯,右臂已经抬不起来,立刻左手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