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在房间内弥漫开来,女子霍地起身,只犹豫了一秒钟,随即在铁笼边俯身,双手同时握住了暗锁。
“跟我走,别说话!”女子低声吩咐。
说完六个字,暗锁已开,那道铁栅向上弹起。
我屈身向前一跃,终于离开了铁笼。
那女子右手一勾,握住了我左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与小指,引着我奔向门口。
“那女警官呢?她不能死!”我急促地大叫。
女警官没有任何错处,如果死于这种江湖角斗中,就实在太冤枉了。
“顾不得她,顾自己要紧,走吧——”女子左手开门,倏地闪出去。
门外走廊上的灯光投射进来,我扭头一瞥,看到门边办公桌下面躺着一个人,正是那女警官。
我弯腰一抄,把女警官扛在肩上,夺门而出。
女子已经到了走廊尽头,身子紧贴墙壁,向我遥遥挥手。
我来不及放下女警官,扛着她奔过去。
“你——放下她,她不是江湖人,恶人谷的杀手不想惊动白道,根本不会动她。”女子低吼。
帮派人物行事,除非万不得已,绝不与白道中人硬杠。这种道理,我自小就懂。之所以带着女警官一起行动,就是怕她苏醒之后,冒然拔枪参战,逼得恶人谷来客杀人灭口。
“走吧,先离开这里再说。”我不愿抗辩,带头进了侧面的步行梯。
我们所在的楼层是四楼,只要一直向下,就能抵达地下停车场。按我的计划,从那里偷一辆车,直接杀奔反贼坑,去与顾倾城、司空摘星、孟乔会合。
我一个人的生死只是大局中的一小部分,这是一盘大棋,只有步步抢先,才能累积成大胜。
“分头出击,弹性攻击波。”下了两层楼梯后,女子闪身向前,说了两句战场通用术语。
我们走在一起,无论进退,都只是一个目标,无法给敌人造成最大威胁。所谓“弹性攻击波”,就是指分波次交替进攻,多点出击,使敌人的防线顾此失彼。
“好,你走左前,我走右后。”我沉声回应。
我以前到过医院的地下停车场,面积不是太大,是一个东西四十米、南北二十米的长方形空间,除去车辆进出口,还有两个步行梯出入口,一个电梯口。如果敌人有埋伏,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以电梯口为主要目标。
“我有车,黑色凌志,停在车辆入口近旁。下去以后,别跟任何人纠缠,直接上车。”女子叮嘱。
在接下来的楼梯转弯处,她谨慎地推开步行梯的地簧门,探头看了一眼,然后疾速冲出去。
她要走另一道步行梯下楼,距离这边十五米,两边楼梯的规格尺寸、门户设计完全一样。
我停下来喘了口气,估算着女子绕路所需的时间。
“三十秒钟足够了,三十秒以后,我就下楼……黑色凌志,黑色凌志,车辆入口旁边!”我默默地重复她说过的话。
女警官还没醒来,但鼻孔中已经有了呼吸,两道淡淡的热气不停地扑在我的后颈上。
她一直对我很照顾,我扛她出来,也算是还个人情。
江湖人讲究的是“知恩图报、恩怨分明”,如果她跟西部捕神赵魏秦一样倨傲,高高在上,把我当成阶下囚,那我就不会心存感激了。
“哦……”女警官呻吟了一声,双手按着我的后背,身子连扭了七八下,挣扎着落地。
我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大叫,随即解释:“俄罗斯杀手攻击,有人救了我们,现在去停车场乘车逃命。”
这已经是最简单、最精炼的概述,但从她眼中不可置信的疑惑看,似乎并没完全了解现实状况。
“我的枪呢?我的枪——”她垂右手摸枪,左手探入口袋,去拿子弹盒。
我没有阻止她,但对她的枪弹、枪法并不抱太大期待。
按照通行规则,她的枪和子弹是分开携带的,并且子弹一般为三发,绝对不超过五发。
相较于那些恶人谷杀手来说,一支普通的建制手枪基本不具有致命威胁性。所以,我刚刚扛她出来,根本没有去考虑她的随身佩枪的事。
女警官填弹上膛,打开手枪的保险栓,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现在可以继续走了,我的射击成绩还可以,至少能顶一阵。”
我没多说什么,马上蹑足下楼。
从战术角度分析,我们三个人里,女子是攻击手,女警官是被保护对象,而我则等于是战场观察员,担负平衡、补漏、增援的角色。
停车场里的车辆都可以作为掩体,抵消敌人在武器上的绝对优势。一旦展开近战肉搏,我的优势就能逐步发挥出来了。
现在,我唯一的顾虑就是——“恶人谷到底派了多少人过来?”
我很担心反贼坑那边的情况,因为没接触过盗墓贼的人,根本无法想象那种人有多丧心病狂、人性泯灭。很多发生在盗墓界的令人发指的惨烈冲突事件连媒体都不敢刊登,生怕引发国民对于民族劣根性的巨大怀疑。
随便举个例子,曾有一名盗墓集团的望风者为了独吞三箱子玉器、金币、银砖,接到同伙从墓道里递出来的宝藏后,随即填土夯实,把五名同伙活活闷死在地底。在此人眼中,五条人命加起来都抵不过三箱财宝,而被他害死的五个人里还有一个是他的亲叔叔。
宝藏是炸药包,而贪婪就是能够随时引燃炸药包的导火索。
真正令人担忧的是,这种“贪婪”像雨后山林里的小蘑菇,任何地方、任何时间、任何由头都会冒出来,既没有先兆,也没有预谋,属于“激情犯罪”,连自己都控制不住。
贪婪极易引发杀戮,而只有杀戮才能制止贪婪。这已经成了令人唏嘘不已的人性悖论,在中国江湖中一代又一代上演着。
我从虚掩的地簧门门缝中向外看,停车场里静悄悄的,不见人影。一辆黑色凌志车停在距离入口十几步远的车位上,旁边没有其它车,仅有这一辆。
“吱呀”一声响,那应该就是女子闯入停车场的开门声。
我慢慢推门,尽量减小动静。
“情况不对,停车场利用率高,永远都车来车往,川流不息。你看看出口的警卫室,那里应该有保安值班,现在窗口却空着……”女警官贴着我的耳朵低语。
毕竟是正规警校出身,她的战斗常识还算不错。
“我进去,守在门边,你就向车子跑,到达目的地后开始警戒。子弹就那么多,别浪费。”我故作轻松地吩咐她。
“好,我实弹射击课全是精英级评分,二十米速射在敦煌从未遇见过敌手。你放心,我到了车边,就能控制停车场一半局面,你放心过来就行了。”女警官信心十足地说。
我笑了笑,不想打击她,直接弯着腰出门。
女子已经伏身于一辆白车后面,还没来得及展开行动。
我把住门扇,女警官闯入,立刻开始加速跑。
敌人沉不住气,首先向女警官开火。
子弹来自于停车场尽头那辆高空维修车的空中平台,子弹在女警官脚下弹射跳跃着,连射五枪,都没击中。
女子闪身,借着车辆的掩护,潜行至维修车二十米范围之内,举手作势,不知射出了飞箭还是其它什么暗器,那杆长枪立刻哑火。
女警官逃到凌志车旁边,双手握枪,手臂架在车顶,稳稳地虎视全场。
我贴着停车场的墙边向右去,悄悄接近出口保安室。
现在,高级一点的停车场不但有防止车子欠费逃逸的加强型道路拦截杆,也会配备钉板拦车索。启动之后,任何车辆强行闯关,都会被钉板将四个轮胎一起废掉,跑都跑不远。
保安室里亮着灯,一名保安员伏在桌上休息,另一人面容严肃,端坐在桌前。
我轻轻敲窗,微笑着向他点头。
他霍地拉开了窗子,还没开口,已经被我扣住手腕,双手一拉,将他上半身拉出窗口。
很明显,他上身的保安制服是临时套上的,衣服下面臃肿不堪,最上面两粒扣子根本扣不上。下身则没穿制服,露出了笔挺的青色西裤和同色皮鞋。
我没有使用太暴力的手段,而是用右肘抵住对方太阳穴,将他的头顶在窗框上,稍稍发力,保持五秒钟不动。自始至终,那人都来不及发声求救,最后便无力地瘫倒下去,陷入昏死状态。
女子与女警官已经会合,开着凌志车冲过来。
我没有多想,从车窗里一跃而入,落在车子后座上。
“让她下车,她是个累赘!”女子疾声说。
女警官随即反驳:“我能帮你们,我知道一个藏身之处,十分钟即到,可以避开追杀。”
两人同时回头望着我,等我裁决。
我向前一指:“好,一个开车,一个导航,到地方再说。”
敌人将医院作为主要攻击目标,先脱离险境再谈其它事,这是最明智的。比较黄花会与女警官,我更相信后者,尤其是这女警官,短暂的接触之后,我知道她是警察当中少见的有思想、不糊涂、有头脑、不盲从的一个,还没有变成那种人浮于事的官场老油条,仍然保持着热血青年的纯真。
像她这样的年轻人并不多,尤其是在目前这种西风东渐、意识形态多元化的年代,九零后年轻人普遍信仰缺失,自私自利,大部分人都“拔一毛能利天下而不为”。
在受困过程中,她能不计报酬帮我,从不厉声厉色,实在算得上警察队伍中的一股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