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林佐夫既能登顶,又能释放航拍器去做其它工作,可见这是一个有头脑、有实力的超级登山家。所以,他不太可能死于一场小型雪崩。
“谋杀案?那这事就复杂了。”林轩点点头。
如今的世界,利益驱动一切,如果有些人企图占有切林佐夫的科研成果,那么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真的看过切林佐夫留下的航拍照片?”林轩谨慎地表示怀疑,因为截止目前,世界上任何科研探索杂志都没刊登过类似资料,也从没有人公开谈论过类似观点。
堂娜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走到窗边去,静静地向外眺望着。
“堂娜,珠峰是传说中的生命禁地,照你所说,那些大管子是何人埋设、作何用途?它们来自何方,又通往何处?”林轩追问。
他不是不相信堂娜,而是无法用自己的智慧去解释这件事。
藏地之夜,夜夜相同,因为外面的环境总是一片死寂,天地也仿佛沉沉睡去了一般。在这里,时间变得简单,人的**、追求也变得纯粹,不受任何外界浮华元素影响。
“多好啊,这寂静的夜。”堂娜喃喃地低语,“我都快爱上这地方了。”
林轩刚刚到藏地时,也常常有这种想法,因为外面的世界繁华绮丽、五光十色,让人情不自禁地跟随着闪耀霓虹灯起舞,不住地加快节奏,以跟得上社会的节奏。唯有在藏地,他才能仔细地审视内心,让生活变慢,好好地做一个耐得住寂寞的人。
可是,做一个好人又有什么用呢?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一切都要靠实力说话。
“有人来了。”堂娜小声提醒。
一辆风尘仆仆的吉普车停在诊所门口,一个带着棒球帽、穿着牛仔裤和大头皮鞋的中年人从驾驶室里跳下来。他从后座上拎出一个体积庞大的旅行袋子,蹒蹒跚跚地向前挪,慢慢地挨到诊所前。虽然是在晚上,这人仍然用手帕蒙住半张脸,鼻梁上架着一副巨大的蛤蟆镜,把大半张脸全都遮住。
林轩开门,面对那中年人。
“自己人。”中年人和颜悦色地笑着。
“是朔先生?”林轩试探着问,不敢十分确定。
中年人点头:“如假包换,江湖庸医朔长风。”
他摘下蛤蟆镜,露出一双满含倦意的眼,然后解下手帕,庐山真面目完全亮出来。
林轩仔细辨认了十几秒钟,才确认了对方身份,帮对方拎着那大包,请他进诊所来。
“不怪你认不出我,原先我脸上长着很多黑痦子,大大小小总共有五十五个,有几个还长在眼皮上。唉,那几乎成了我的独门标记,走到哪里都被人笑话。更有甚者,我到黄河以北去,被山东朋友起了个‘朔痦子’的绰号,越叫越响。后来我真烦了,自己调了很多‘坐窝药’,把痦子全点了一遍,现在一个针尖大的黑点都没有了。林轩,你说好玩不好玩?”朔长风哈哈大笑,白白净净的脸上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皱纹,如同一个刚刚捏好的多褶大包子。
这是一个极爱笑的人,所以眼角、下颌、嘴唇边、额头都留着很深的“笑纹”。当然,一个爱笑的人,肯定每天都无比快乐,才能治病救人,妙手回春。
“你是……你不是我的病人,因为你看起来身体非常健康,没有一点生病的迹象。哈哈哈哈,在藏地,很少看见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是林轩的女朋友吗?好极了,真是好极了!”朔长风看到堂娜,又一次哈哈大笑。
他的笑也感染了堂娜,令她轻轻地抿了抿嘴,无声而甜美地微笑起来。
“这是堂娜,我的俄罗斯朋友。”林轩介绍。
朔长风下意识地一愣,但随即掩饰,上下打量堂娜,再次大笑:“好好,好好。”
这种微妙变化,没能逃过林轩的眼睛,但他没多问。
“久仰朔先生大名,一生只肯自谦为‘庸医’,实际上如果您是庸医,其他医生就都无地自容了。”
堂娜的话非常得体,既不盲目夸赞,也不卑微猥琐。
朔长风摘下棒球帽丢在桌上,摸出一把铜酒壶,拧开盖子喝了两大口,继续审视堂娜:“小妹妹太会说话了,藏地条件这么苦,小心冻坏了。”
堂娜一笑:“多谢前辈关心。”
林轩感到朔长风对堂娜有着含而不露的敌意,但想不通为什么。
接下来,林轩向朔长风简单描述了蓝冰的情况。
朔长风的表情渐渐变得非常凝重,沉声说:“那是一种非常复杂的蛊,其本意是惩戒背叛者,令背叛者受尽身心折磨而亡。苗疆有很多事匪夷所思,是我们汉人想破脑袋都想不透的——”
“你只需回答能治还是不能治就好了!”
“能。”朔长风严肃地点头。
林轩与堂娜对视了一眼,同时转头看着里间的门口。刚刚那句话,不是他们问的,而是出自藏在里间的某个人之口。
“蓝冰,你在里面?”林轩苦笑,“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们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到?”
他听出来蓝冰的声音,既感到诧异,又觉得欣慰。病人和医生碰头,接着就可以开始治疗,省时省力,一点都不耽搁工夫。他深知,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于蓝冰而言,都是极其宝贵而关键的,因为高原王的反击随时都会展开。
蓝冰慢慢地走出来,面对朔长风。
“我能治你的病,但你必须配合我,按时吃药,按时睡觉,才能清心养神,变成一个正常的人。病是怎么来的,你最清楚,现在跟我说说好不好?”朔长风说。
蓝冰扬声一笑:“我没有时间睡觉,还有那么多事等着我去做……”
朔长风摇头:“没有一个好的身体,就算勉强完成一些事,也会耗尽精神,不得长寿,纵然天下在手、富贵等身又有何用?”
林轩觉得,朔长风与蓝冰的对话并不和谐,双方思想差距较大。当然,他希望蓝冰没事,在朔长风的妙手下,全部病情消除,然后了无牵挂地退出江湖。
“大家何不坐下来,喝杯茶,慢慢聊?”堂娜提议。她像个温柔的女主人一样,款款地走到桌边去,洗净了茶壶和茶杯。
小诊所内的气氛有些压抑,朔长风与蓝冰脸上的表情都完全僵硬,没有一丝笑意。
“请坐,朔先生。”林轩向朔长风说。
朔长风哼了一声,慢慢地走到旁边坐下。
“我知道你能治我的病,天下也只有你能治,但我从不求人,也不会因为求人而受制于人,懂了吗?”蓝冰冷冷地说。
林轩不明白两人为何都带着火气说话,毕竟朔长风连夜赶来雄巴村,就是为给蓝冰治病。
“我有莫斯科带来的最好的茶砖,可惜藏地的牛奶与俄罗斯牛奶味道迥异,无法给大家调配最地道的俄罗斯奶茶了。”堂娜微笑着从行李箱中取出一盒褐色的茶砖,切下一小块,放入茶壶里。
“今晚的聚会真是热闹极了,俄罗斯人、中国大陆人、苗疆人……”朔长风叹了口气,双手拢在袖子里。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知道你是苗疆炼蛊师家族玉罗刹的后代,玉家与蓝家世世代代水火不容,彼此杀伐,数百年不休。只有玉家的蛊虫才能克制蓝家的‘守宫蛊’,这是早就经过无数次印证的真理。你能来,我已经很感激林轩,至于你治不治我的病,都无所谓了。从前,蓝家杀了玉家那么多人,你来索命,也很正常。”蓝冰淡淡地笑着,用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向林轩、堂娜讲述从前的历史。
林轩苦笑:“原来是这样!”
他现在明白蓝、朔二人一见面就不对劲的缘由了,既是世仇,这种表现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小火炉上的水沸腾了,堂娜忙着冲茶、添奶,奶茶的苦香迅速充满了小诊所。
“我可以杀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当然也可以真心救你。”朔长风说,“只不过,我需要一点时间调整心态。”
林轩忽然觉得,世界是如此复杂,原本以为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竟然是冤家对头,被自己无意中的“好心”拉到一起来。
“咔嚓”,他听到屋顶的东南角响了一声,似乎有一只野猫踩断了枯树枝。
“也好,大家冷静一下。”他说,然后招呼堂娜,“我们出去几分钟,留点时间让朔先生和蓝大师聊聊。”
两人出门,回手关门,站在寂静的夜色中。
“没想到会这样呢!”堂娜替林轩惋惜。
“我只是好心,以为朔长风一来,手到病除,解除蓝冰的痛苦。对于苗疆蛊术,我们这些外人知道得太少了。如果早知道蓝冰的病是蛊引起的,我就不会盲目给她找医生了。蛊这种东西,从表象看很简单,但其内部的构成原理千变万化,决不能一概而论。唉,想想就头大,朔长风不出手,蓝冰就一定会死;朔长风出手救人,就等于是救了仇人。九泉之下,怎么有脸见被杀的父母与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