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动静的范德彪和胡北康两人摸黑跑了进来,范德彪一进来就被横在地上的黄石头的一头撞在工棚柱子上,只觉头上剧痛难忍,心头一阵毛急火辣。大吼了地声:“妈拉个巴子,谁快把灯点起……”
不多时那边就有人把工棚里一个马灯点上了。大伙一看,都傻眼了。只见刘大少坐在黄鹏身上双手戳着,还累出一身汗。
范德彪摸着头上撞起的一个包,当时火就上来了:“个板板养的,我说你们两个是玩得几过瘾哟,嘿咻嘿咻的,还不给老子起来球!”
刘大少喘着粗气:“报告范……范……队长,诈,那个诈尸!这里闹鬼啊……”
范德彪脑门上青筋一下就暴了起来:“你还跟老子诈尸……”气得浑身哆嗦了一阵,突然大骂:“这个驴日的,这日子还他妈让人过不?”
刘大少急得都说不出话来:“队……队……长,这真不对头啊……这黄鹏……他有问题啊。”
范德彪这时心里那个火啊,上去一把推开刘大少,刘大少不敢反抗,忙就地打个滚,滚到一边。范德彪狠狠瞪了一下他:“等下再来跟你算帐。”说着一脚踢到黄鹏身上,“还小啊?玩这个,还不跟老子站起来!”谁知这一脚踢上去,黄鹏头踢得晃了两下,竟是一动不动。范德彪心觉有点不妙,伸手下去在他胸口摸了好一阵子,连忙又伸到鼻子处,发现他已经没个出的气了。这下只觉浑身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叫一声:“哎哟,个板板的,死……死……死啦?”
刘大少那个喜,心说你现在才发现哩:“我早说他死了嘛,这真是诈尸了,这里有鬼!”这一高兴,说话也顺溜了。周围的民工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听到刘大少这样一说,都跟看疯子一样看着他。范德彪转过头来,双眼血红,颤抖的手指指了他好一阵,终于从口里冒出一句话来:“给老子绑起来!”
工人们一拥而上,拿着挑石头的粗绳,像捆日本鬼子一样把刘大少给捆了个结实。刘大少还没明白过来,大叫着:“不都说死了吗?怎么还捆我干吗?”众人把他拖到拴牲口的柱子边上,又给他加了一道绳。把他牢牢捆到那根柱上。
这时候四周提来好多盏气死风灯,照得四下一片通明。黄鹏的弟弟黄石头听到哥哥被人打死的消息,一下子人就站不住了。被另一工棚的人扶了过来:“哎哟,我的哥哇,哥……哥哥……”他趴在黄鹏尸体上一阵哭嚎,这才相信这个哥哥是真死了。当下就血红着眼去大灶上拿菜刀。
刘大少被捆了个紧,这冷风一吹,心里转过弯来了。这才明白,众人是把他当作打死黄鹏的凶手了。这一下又急又吓,顿时就尿了一裤子:“哎哟我的妈呀,这下子可真是说不清楚了……我这不成杀人犯了?”
借着灯光一看,黄鹏弟弟黄石头拿了把菜刀过来,脸上是一脸杀气,跟黑旋风李逵似地。这心里一急,就想运气绷断绳子,心想能多远就跑多远,总不能今晚把命送到这里。这时候却看到范德彪和一伙人冲过去,拦住了黄石头,这才松了口气。没再想跑。这一跑,家里的老爹老妈今后的日子可难过了,说不定田村长都得受到牵连。他心想等到上面来人的时候,我再实话实说,信不信就是人家的事了。反正这日子活着也难过!
这口气还没松下来,却看见范德彪解下腰上的皮带,递到黄石头手里:“给老子抽,不要打死球了,明天再给他交上面吃枪子去!”刘大少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四处看一下和自己一起来的同村的人,盼着有个人出来解个围。谁知道众人都躲得老远。不由心里一阵悲凉。
黄石头满腔仇恨的举着个皮带过来,那血红的眼睛看得刘大少直打哆嗦:“等哈,黄大哥,别……别……你先听我说啊,不是这样子的……”话没说完,黄鹏高高举起皮带,哭叫着:“给老子闭嘴!你陪我哥命来!!”一皮带就抽到刘大少身上。这一下抽的是当真有劲,只听啪一声响,刘大少马上惨叫一声:“啊……哟……”与此同时,围着的一群人中也有个人大叫了一声:“啊哟!”声音比刘大少还大。刘大少心里大骂:“打在老子身上,你鬼叫个么子!”
众人都回过头去看那个人,只见那人抖得跟抽风似的,手指着天上:“啊……哟……狗,狗日的,狗哇!”
黄石头一听这话,气得骂了句:“疯子!”转过头来,继续抽刘大少。这一转过身,皮带啪一下就掉在地上。他睁大了眼睛,身子像被定住似的,也叫了:“啊哟,狗……狗日的……狗啊!”众人被他叫的唬住了。都转过头来看。
但见二十米开外,黑漆漆的天空中,一只大尾巴的白狗离地有三人多高,正慢慢向西边飘去。那黑暗中,狗的白毛特别显眼,狗尾巴还随风一晃一晃的。众人看得分明,那确实是一只狗。于是众人同时像牙疼一样倒吸一口凉气,齐声骂到:“啊哟……狗日的……狗哇……”
范德彪腿肚子一转。蹲在地上:“这狗都上天啦……狗日的,这日子还他妈让人过不?”
那大灶上做饭的苏有贵颤声说道:“彪哥,是不是狐狸精修练成了气候哟,这它妈的都飞天了……”范德彪正抖着手点烟,闻言说道:“你哪见过这么大的狐狸?”
刘大少急着想扭头想看看众人都看见什么了,可是身上绳子捆得太紧,头怎么也转不过去。只好问大家:“看见啥子啦?”黄石头这才注意到他,这眼光就又转到他身上。这眼光刚一看下来,黄石头突然像打摆子似的抖个不停,整张脸都绿了。
范德彪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呀……鹏子……鹏子……”这一百来号人同时往刘大少身后看去,突然又齐声大叫:“哎哟……我滴个神……”
原来先前捆刘大少的时候,几个人早把黄鹏抬到牲口棚旁范德彪的那床草铺上。这众人眼睛看得清清楚楚。这黄鹏突然自己爬了起来,头高抬着。一双空洞发浊的眼睛朝大家看了过来,说也奇怪,这大家眼睛被他这么一看,顿时身上一片冰凉。
黄石头小声叫了出来:“哥,哥……”却是不知为何,心里害怕,走了两步,就再也走不过去了。黄鹏身子僵硬的一转,随即腿脚如飞,向那大白狗飘走的方向跑去。几个大步就跑出老远。还没让人反应过来,身影就消失在黑暗中。
范德彪呼的站了起来,向黄鹏跑的方向跑去,大声喊:“别站着了,给我追!”
大家人多,胆子大。前面几个人提着煤油灯,大家一齐追了上去。只剩下刘大少一个人绑在柱子上。刘大少只知道是黄鹏出了情况,只怕是又是诈尸,见大家都跑了,还以为是吓跑的。心里那个苦啊,这剩下自己和一个诈尸的在一起,这日子还他妈让人过不?
这众人跑得快,黄鹏更快,刚开始还看得到个白影子,没几里路,渐渐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范德彪大声叫道:“分开了跑,看他到底跑到哪去?”这伙人一口气跑了十多里,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山群,却是再也没有路赶了。
刘大少正东想西想,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追的人一个喘着粗气回来了。范德彪扶着哭个不停的黄石头,一招手,叫人把刘大少放了下来。
“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范德彪的嗓子都哑了,刘大少还没松下筋骨,忙上前一五一十的讲了个清楚。最后还强调了一下:“他躺我身边的时候就没呼个气了……他那时候,就……就……我看就不是个活人了!”刘大少说完往旁边一蹲,心想要信不信随便你!
范德彪和胡北康骇然的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在想,如果这刘大少没说谎,那么那时候两人看见走进工棚的黄鹏就是个死人。这近五月的天气,人人都跑了一身汗。这一静下来,想想这事的诡异离奇,不由前胸后背一片凉。
刘大少看到大家都静了,就咳嗽了两声:“那个,范大队长,我原来在村里对这个东西知道一些,我看这也不算诈尸,这只怕是个无魂尸!”范德彪六神无主,随口问了一句:“什么是无魂尸?”刘大少小心翼翼的说:“这人死了,当然就没了魂魄,这无魂尸,就是死之前就丢了魂魄的。”他嗫了下舌头:“就像一个人没了头,但是又活了一些时候……”说到这里,他自己也不好怎么解释了。
“对了,就像杀鸡,鸡头剁下来了,有的鸡还能活个好几天,这种……这种,这鸡一不动了,死了的就叫无魂尸。”刘大少头冒汗总算把心中所想的解释了个清楚。
黄石头靠在范德彪身边哭个不停,四周又一片吵闹。范德彪扯开了衣服,觉得心中疲累到极,就叫了声:“都莫吵了,回去睡觉。明天再去找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其实这回去如何睡得着。很多人睁着眼睛躺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范德彪叫大家集了个合,训了个话。他说:“昨晚的事,大家不要乱讲,今天我们去找黄鹏兄弟,你们要是瞎讲,被上面知道了,哼,宣扬这些鬼鬼神神的东西,你们也讨不了好去!”大家心里害怕,哪敢说半个‘不’字?
安排工作时,范德彪把刘大少喊到身边,在钻炮眼的空闲,就问他:“听说你在家里做先生的?”
刘大少连忙道:“那是错误的,在大家的教育下,我早竖立了革命的……”范德彪一瞪眼:“别瞎扯,我问你,你是唬人的还是真有点本事?”
刘大少听着这话里有点意思,忙低下头捡起一块不大的长形石头,握在手里,悄声道:“本事吗,我还是有一点的……”手里咔嘭一下,张开手来时,那石头已经断成两半。
范德彪吃惊的睁大眼睛,两手慌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来:“刘先生啊,以前的事您不要记在心里,今天我求您一件事,下午下个早工,陪我们去找人!”说着双手把烟递上,刘大少接过来一看,哟还是根带过滤嘴的高级货,忙道:“一定,一定!好说好说。”
到下午一点不到,范德彪找了四个人,一个是黄石头,一个是胡北康,还有个大灶上的师父,苏有贵。最后一个叫葛栓娃,他是范德彪快离开武汉时认识的一位朋友,据说有一身的好功夫。范德彪心急,就想马上出发,刘大少忙说到:“队长不要急,昨晚这事,处处都不是咱们能想到的,说要进这山找人,怕还是要问一下这本地方人一些情况。
刚说完,刘大少又说:“这才这么六个人,是不是少了点?”范德彪无奈道:“这里天天走不开,一天少了人都不行,误了工期那真是没得讲了,再说先生你不是一身本事吗?”刘大少脑后挂了一排黑线,直打了两个哈哈。
范德彪觉得刘大少的话有理,就在自己队上找了个本地人,让刘大少好好问一下。刘大少叫他到一边,问了几句。过来把情况跟几个人说了一下。原来这西边这小山群,本地人叫做佛陀山,说是老早前,有人在山里劈开小半边山,准备雕成一个弥勒佛,谁知道,这像还没雕出个影子来,这人就没钱了,丢下半拉子山走了。这里小山包子有几十座,时间过得久了,也就没人知道这佛像在哪雕的。但这名字却传了下来。周围经常有传说有丢小孩什么的,不过也是有阵有有阵无,不知道真假,反正这十几年是没再丢过小孩。这山近水,四季都爱起雾,山里林又密,本地人一般都不进去。所以也没个什么路。
几个人呼了这番话,眉头都皱到了一起。这山上要是没个路,这找人可就难了。可是这人就跑到这山里丢了,不找心里又哪能过意得去?
刘大少就交待了一下:“苏有贵,你去库房里拿点武器,成不?”
苏有贵无奈的摇了摇头:“什么武器,我们这是一枝枪都没有啊!”刘大少知道他会错意了,便解释道:“拿些开山刀啊,快一点的铁锹也可以啊,主要是威力大的!”又叫其他人备起了干粮和水,拿了气死风灯,把那个矿灯也修好了,还拿了两对电池。心想这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和队上说了下,说是要是今晚没能回来,明一早队上就找人就去工程部去报告。交待好事情,就直接往西边佛陀山去了。
这佛陀山离范德彪他们炸石头的地方有十几里路,走到近前一看,这一堆山包子可比炸石头那山长多了,这一眼望去,面前几十里都是山。眼前最近一座,是大树小树长得密不透风,看得众人不禁头脑发麻。
范德彪走上前去细细看着:“昨晚黄鹏只能是从这山上跑了的,看看有没什么痕迹?”六人一字排开,不多时,刘大少就看见一棵小刺槐上挂着几条白丝,再往前看,前面杂木东倒西歪的,分明是有人过去了的样子。不由大喜:“就是从这上去的!”那葛栓娃走上前来,说:“这没个路,一人拿把开山刀,开路走,要不肯定上不去!”
范德彪叫来苏有贵,叫他把背来的袋子打开,分点东西,这一开袋子,大家傻眼了,这里就一把开山刀,还有两把菜刀,倒是装了十几根雷管。范德彪脸当时就拉下来了:“谁叫你装这些的?”
苏有贵看众人脸色不好,低声道:“不是刘先生说威力越大越好吗?”刘大少叹了口气,几乎说不出话来。
葛栓娃过来接过开山刀,一马当先走在前面。这山上刺槐较多,不时就留下些挂掉的衣服丝线。范德彪看着这些,突然心里有些发凉,他转过头去对黄石头说道:“你……你要有个准备啊!”他顿了顿,似乎这话也不怎么好说:“你哥这好像完全不怕疼啊。”
黄石头眼一红:“彪哥,我明白哩……”他擦了下眼泪:“能把他的……他的……就是弄出去埋了就行!”这一看这人在在刺从中走,完全不知道避让,这就说明这人肯定是有问题了。
刘大少听了心里也是一阵悲伤,突然不知怎么想起了死去的师傅张恩溥,不由也眼红红的。突然听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一声怪叫,不由汗毛直竖。那声音刘大少可熟悉啊,他在农村听这声音听得多啊。这功夫几个人都停了下来,身上一阵莫名发冷。范德彪扭过头来:“刘先生,这……这是什么鸟叫的啊?怎么听着身上发毛啊?”
黄石头说:“是不是夜猫子?这不还白天吗?”
看着其他人都一脸惊慌,刘大少吞了口口水,“这是魂叫!”
苏有贵那边脸都白了:“刘先生,么样是魂叫啊?”
刘大少往前挥了挥手,示意大家接着走:“魂叫,也就是叫魂。人死之前啊,这生魂有时候就留不住了,就会出来到处跑。有时就叫。不管是什么人,听到生魂叫,心里就发颤。这人都怕死嘛。听到人家要死了,自己心里也是又惊又怕啊!”
范德彪虽说心里也怕,但是禁不住埋怨刘大少,你好好的说声是鸟叫就得了吧,非得说的人人害怕不可。这完全是不懂什么叫士气啊。却不知道这刘大少这些日子挨斗挨批,没几个人把他当人看。早就过得屈得慌。这好容易有个让人叫师父的事情,那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范德彪走在中间,听到刘大少又在后面大开着乌鸦嘴:“这生魂叫都是晚上啊,怎么这白天还叫这么大声,这林子我看阴得很啊!邪得很啊!”气得范德彪直想脱下脚下的臭袜子,去堵刘大少这张臭嘴。
突然,刘大少像想起了什么,开口道:“黄石头,你开口叫一声!”
黄石头本来心里就发毛,听着这刘大少叫自己叫一声,情知没好事,颤声问道:“刘先生,叫什么啊?”
刘大少迟疑了一下,说:“那……你叫声哥哥吧!”
黄石头心里咯噔一下。张张嘴,几下也没叫出来。范德彪听着这几句话,算是服了这刘大少了……真是哪事怕你就提哪事!
黄石头鼓足了劲,脸胀的通红,终于不大不小的喊了一声“哥……”声音抖的让人听着也难受。这声哥字刚落,近处突然“哇啊!”一声怪叫,声音凄凉至极。黄石头当时就忍不住吓哭了。这一声怪叫又响又近,其他人都吓个不轻。都骂这刘大少出些烂主意。
刘大少却而有得色,说道:“黄石头,这是你哥哩,跟着它的叫声,我看就能找到你哥!”这一说,黄石头的眼泪就哗哗流了下来,这本来心里还存个万一的想法的,这下算是绝望了。
这样走一阵,黄石头哭着叫一声,果然,那叫声就回应一下。众人听着声音往前走,走到日头偏西的时候,走到一个大些的山头。这山怕是有近百米高。山上的杂木和草稀了很多。
众人都有些累了,范德彪问了一声:“小兄弟,这天都要黑了,你看估计还我多久才能找到啊?”说也奇怪,到了这山头,那怪声就再也没叫了。刘大少说道:“怕就是在这附近了吧,看样子这回怕是要在山上过夜了……”
一听这可能要在山上过夜,几个人不由都有点发毛.这要是晚上那东西在耳边突然叫那么一嗓子,还不把个人吓死啊!刘大少突然一拍头:“哎哟!”把众人唬了一跳,只听刘大少说:“我忘记带点纸笔了……”
范德彪没好声气的说:“没事别一惊一诈的,吓死个人,你要纸笔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