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枝忙上来说了句:“要不找哈刘家那孩子,看哈这是个什么事,有没个什么讲头?”
杨保三气得大吼一声:“么事啊,么事啊?这出了么事?不就是有个东西叫了几声嘛?出事!出事!你就没个好话讲!就是……就是……有事,你叫我怎么拉下脸皮去找他,他师父张道士的死虽然没我多大责任,但那时候的批斗大会我可没少参与,他会帮我才怪!”这一声吼后,两人也没个话讲,都去睡了。这一晚上,屋前屋后动静不断,时不是有个怪声什么的,吓的两知青一夜没睡,杨保三也是又惊又吓,心说:我这没做什么坏事吧,这怎么有东西来找我哩?
第二天下了工,四队的人来说林安兴昨天没回去,说他几个亲戚都说要问你是怎么回事。杨保三那个气啊,说:“你这人偷了东西还占上理了?他这人一向是个混子,这去哪了,还轮上我负责了?”
四队队长连陪不是,说杨队长说的正是。杨保三没个好气回了家,又听说两知青今天也没回来,去了田村长那里睡了,也就是田国强他家。杨保三大怒:“这一点都没有保家爱国的想法嘛?这哪里有危险,他们就不在哪里,这些娃哟!”老婆埋怨道:“你也晓得危险啊!”杨保三说漏了嘴,一时没了话。
这一晚上睡下,动静可就大多了,听到外面稻冲里不时有什么东西叽的叫一声,隔壁那个老母亲养的几只猫都跟疯了似的鬼嚎,声音比叫春还惨烈。这刘玉枝吓得够呛,直把个男人抱得紧紧的。那杨保三被猫叫声叫得头疼,恨恨的说道:“那个老婆子养这多猫干嘛?人都吃不饱了,我明天一砖头一个,通通给砸死算了!”
这正说话,突然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像是一个人故意用力踩出的声音一样,一下把杨保三吓得一个激灵,他连忙坐了起来,把个灯点上,看到点亮光,心里才好了一点。
刘玉枝一把窝在他背上,说:“我的个妈呀,好像有人在抓门!”杨保三心里一紧,竖着耳朵一听,果然,自家大门被什么东西抓得哗哗响,那木栓子也是被顶得咔咔作响。这下可把杨保三的魂给吓掉了,心想,这不是鬼上门了吧!
刘玉枝推了一下他,说:“你去看看,这么响下去也不是办法哩!”杨保三吓白了脸说:“你说的倒轻巧,晓得外面是个什么东西啊?这一开门进来了还得了?”
刘玉枝骂了声:“得亏你还是个男的!”杨保三吃不住激,爬起来又点了盏灯,就抖抖嗦嗦朝外走,刘玉枝手里拿个菜刀,这是她晚上压枕头下避邪用的。她跟在杨保三后面,说:“总要看清个东西哩,这天天这么闹也不是办法,我们今天一定要看是什么作怪!”这刘玉枝虽是个女人,胆子却还是比杨保三大的多。
杨保三擦了把汗,说:“要是是个黑瞎子(狗熊),怎么办?”
刘玉枝说:“我有刀,大不了拼了!”两人走到大门前,看那大门被撞得咣咣作响,脸上都没了颜色。杨保三竖起耳朵一听,说话都不利索了:“哎哟,狗日的,外面好像是个人在哭啊!”刘玉枝一听,果然是一阵嗯嗯的哀哭声。
两口子对视一眼,都是双腿打颤,连站都站不住了。只听外面撞门声越发的激烈,那嗯嗯的哭声也更响起来。杨保三给整出了几滴眼泪,他夺过老婆的菜刀,颤声道:“是福就不是个祸,是祸老子就躲不过!老子为党为人民,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今个倒是要看看是哪路鬼神杀来了!”说完,把门栓一拉。
一阵冷风扑来,刘玉枝手中的灯吹灭了……
杨保三骇得差点喊救命,却见一个灰色的影子咻的一声窜了进来,他手中的菜刀早吓得不知丢哪里去了,嘴里直叫:“哎哟,祖宗哎……”刘玉枝胆子稍大,这么眼一看过去,就说:“哎哟,吓死个人了,这不是我们养的灰子嘛,这死狗怎么来扒门来了!”
杨保三一看进来的真是自家的狗,当真是又气又怒。刘玉枝埋怨道:“怎么把它放进来了,它在外面也可以有个动静叫一下啊!”
杨保三白了她一眼:“还叫个屁啊,这么大动静,它一声也没叫!它也吓着?!”刘玉枝用灯一照那狗,发现它夹着个尾巴,眼睛睁得圆圆的,吓得整个身子弓起来不住抖着。绝对是面无狗色!再一看它下面,刘玉枝惊呼一声:“啊哟,这狗吓尿了!”杨保三一听这话,忙回过头,那狗下面还在滴尿。这下两口子当真是面无人色,喃喃道:“我记得原来刘家大小子说一般的鬼都怕狗哩,现在这狗都吓尿了,这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刘玉枝把门重新栓上,回头一看,这杨保三还在地上,不由骂道:“你吓傻了啊?还不起来!”
杨保三道:“哎,我也尿了,快来拉我一把……”
刘玉枝给他找来换的裤子,小心翼翼的说:“要不明儿去找一下刘先生吧……这……家里总不得个安宁……”
杨保三黑着脸,做了半天的心里挣扎后,才‘嗯’了一声。两口子正在门边上说着,突然听到鸡窝那边一阵响动,几只鸡咯咯叫着,在笼子里扑腾不己。
“狗日的,又来偷鸡的了?”杨保三一下警醒过来,对那几只鸡的喜爱迅速战胜了恐惧,操上一把锄头就往后门院子跑。刘玉枝怕出事,拿着点亮了的灯跟在后面。
杨保三推开后面那道小门,大吼一声:“哪个狗日的……”这一吼还没吼完,就看到一个白白的身影正蹲在鸡笼前面。吓得杨保三把后半截话又吞到肚子里去了,那时候一般人都不穿白衣服的,这白东西又是什么玩意?
杨保三借着身后一点灯光,仔细一看,当时就腿肚子打转,一回身,对老婆说:“我的个妈呀!是个光身子人,有……有……两个脑袋!”
刘玉枝一听这话,当时就头皮发麻,立马上前去关门,可到得门前大着胆子一看,说:“哟,是个光身子,可就……一个头啊!”
杨保三当时腿都软了,正拄着个锄头想往里走,闻言回头一看,可不是嘛!那光身子就一个头,这还蹲在鸡笼前,像是在哼着什么。这下一看,杨保三胆子大了好多,只要是一个头的人,有什么好怕的?要真长了两个头,这时候最好还是躲起来,可他就一个头啊!
杨保三提着个锄头,快步冲上去,一个狠砸,怕出人命,他把锄头倒拿着,又是砸的背。只听一声闷哼,那光身子吃了这重击,好像什么事没有,他缓缓站起来,把个面相转了过来。
杨保三一看这人,当时就吓尿了,只见这人全身一点衣服也没穿,一身的伤,都青黑青黑的,两眼珠子都快翻天上去了,嘴边全是血还有几根鸡毛。左手还提着吃了一半的一只鸡。
“林……林……林安兴?”杨保三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这张脸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这不是昨天晚上被打的林安兴吗?
刘玉枝听到声响,怕自己男人出事,一手举着个灯,一手提着菜刀,大声叫着:“滚!滚!不滚砍死你!”这一走到近前,看见是林安兴,也愣了:“哟,安兴啊,怎么一件衣服也不穿啊?”
林安兴张开口,把左手里的鸡又大咬一口,嘴边鲜血淋淋。一下把这两口子恶心的说不出话来。他阴阴的一笑,却是快步朝这两口子起来。杨保三一个激灵,站起来就想拼命。突听到一声吼叫“喵呜……”一只大猫从墙头直扑下来,一下扑到林安兴身上,呼呼几声,几个爪子直在林安兴身上抓。林安兴惨叫一声,转身蹦了两下,却是从一米多高墙上一跃而出。
那大猫落下地来,尾巴一甩,却是转身向另一边跑去。刘玉枝和杨保三面面相觑,杨保三说:“这……这只……是姆妈那边养的猫吧?”
刘玉枝说:“是吧,唉……那个,我说啊,你有没看一下林安兴啊,他……他眼睛,都绿……绿油油的了……”杨保三说:“我怎么没看到?他都一跳这么高了……!”
两口子在这院子里,虽然已经是初夏,但还是觉得身上一股寒意。两人再对看一眼,同时说出了一个名字:“刘大少!”
这一席话讲完,杨保三的烟都快抖灭了,他对刘大少说:“我听四队人说,林安兴这几天都没回去……哎哟,想着心里都有点毛啊。我说刘先生,你要不要去我屋场去看一下啊!”
刘大少今天刚回家,其实有好多东西都听田村长说过了。就问了一下杨保三:“那这两天你没回家,屋里有没什么怪事?”
“有啊!”杨保三声音低了好多,“说是我那个妈养得几只猫,这几天是一天死一只,狗也死了一条。”
刘大少这下还真奇了,他倒不是奇猫死狗死,而是奇这老婆婆养这么多猫猫狗狗。这怕都顶一个人的饭量了,这老婆婆听说杨保三平时都是有一餐没一餐给她吃的,她自己竟然还养这么多东西?
听了刘大少的问题,杨保三叹了一口气,说:“哎,这个你还是要去问我妈,她整天神神怪怪的,一天到晚讲我和玉枝坏话,我都懒得和他说话。”然后又说:“今晚无论如何,刘先生一定要去我家看看,这事拖不得啦!我这两天都没落屋!”刘大少说心里话是想在屋里先歇一晚上,可这人在屋檐下,自己减罪的事儿还得搭在这个造反派急先锋的身上呢!因此只是将那怨恨藏在心里,口头上却是不敢得罪。忙道:“好,好,我去收拾一下。”去跟刘老实说了一声,就拿上几件顺手的家伙。和杨保三一起出门。
刚走到门口,直听到门上轰的一声,有人在外面大叫起来:“吕姐,吕姐!马哥!”刘大少很奇怪,一开门,原来是队里的王三连的老婆李红。这李红一进得门来,看见刘大少,可高兴坏了,忙道:“哎哟,刘先生,听说你今天回来了,这过来一看还真是的!”
刘大少客气一番,说:“李家阿姨有什么事?”
李红一下着起急来:“哎哟,刘先生,我屋里那个,今天得了个怪病,下不来床了,他说一定要找你啊!”杨保三急了,心想怎么还来个抢人的。于是大吼一声:“李红,你有病不找医生,找刘大少做啥?”
李红光顾着和刘大少说话哩,浑没看见这队里最大的头儿还在这里,这被人一声吼,话都有点说不出来了:“哎哟,杨队长……哎哟,我没注意看哩……您家也在……”
杨保三着急家里情况,急道:“我就晓得,你们这些人天天学习开会都是白搞了,碰到点什么事,都还想着过去的那个老办法!找先生,搞迷信,是吧!”
李红怕了,这可是一顶大帽子,忙道:“队长,不是哩,是病实在有点怪,所以……”
杨保三道:“我们要相信科学哩,有病搞迷信,这是要害死人的!”刘大少心道:您这话说的还真是有道理哩!
他一看这争执不下,这杨队长那里肯定是要先去的。这官大一级压死人啊!就笑着对李红说:“阿姨不要急,我叫我们家燕子先去看一下,有什么事,叫二连跟燕子好好说声,我明天有空马上就来!”
李红一看这没办法,只好答应了。刘大少这一站门口就觉得不对劲,这初夏晚上,这怎么阴的浑身发冷。于是招呼一下田国强,说:“等下去出诊,你给做个伴!”田国强还想着骑自行车哩,闻言大喜,说:“杨队长,把自行车再借我骑一下嘛,我送送晓燕。”杨保三着急回去,一挥手:“莫摔着了!”
马晓燕叫李红先回去,问清楚了王三连是发烧,说是把药找齐了就来。说实话,这马晓燕虽说有点怕走夜路,可是喜欢坐自行车,又有田国强这送。还是蛮高兴的。
杨保三刘大少和李红一起出了门,李红奇怪的问:“刘先生这是要去杨队长家做么子哩?”
杨队长急了,说:“去帮我修门哩,你男的有病,还不快点回去!”
李红哪敢多问,忙匆匆前面走了。这杨保三心急带着刘大少一阵快走,刘大少昨晚累了一夜没睡,这下走的直打呵欠。
却说马晓燕把药箱准备好了,那田国强心急的都骑着车在稻冲里转了好几圈了。马晓燕把家里一收拾,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那田国强脚上一用力。自行车带着马晓燕穿过小林子,到了大路上。
这一上路,两人都直觉迎面一股凉意。马晓燕说:“这几天不知怎么搞的,这么冷,难道真是大少说的,我们这又出东西了?”
田国强一心想骑车,听了这话,心里有点发毛,就说:“能出啥东西,就是出了,不也是在杨队长家吗?这回我叫我爹跟他套套交情。可不能再批了,要快点从工地上调回来哩!”
马晓燕说:“这可没个准,杨队长这人,人家都说他是狗脸不生毛,翻过脸就不认人了哩!”
这两人说着话,一时倒忘记了害怕,这车在大路上一溜骑着,不一会儿就到了小学后面那片林子,这里转个弯,再下个坡就要到王三连家了。田国强冷的有点受不住,把个车骑慢了些,刚到林子边上。突然听到林子里一声响,一个石头样的东西从左边林子飞出来,擦着田国强身子飞过。落地啪一声响。田国强一下受了惊,车骑的歪歪扭扭,不由骂了一声:“谁他妈扔石头哩?”
这一骂出口,才发现这林子里黑洞洞的,哪里见得半个人影?这下吓得他脸都白了:“燕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马晓燕心里也有点打鼓,不过她跟着刘大少这么多年,有些东西倒也见怪不怪了,说道:“我听大少说,这路边上都有种叫土垃子精的东西,喜欢晚上扔东西吓过路的人,不过说是不害人。”田国强骑着车,心里一点也不踏实,心想:这农村怎么怪东西这么多?这心里正七上八下,林中又是一阵响动,一个石头飞了出来,正好落在自行车前面。把田国强吓得一把停住了车。马晓燕一跳下车来,捡起路上一个石头,一下砸了回去,嘴里还说着:“莫砸了,再砸我就砸你!”田国强道:“燕子,你这是跟谁说话哩?我怎么听着有点发毛啊?”
马晓燕微微一笑,说:“大少说这些小打小闹的东西你不要怕哩,你要闹回去,它就不敢闹了!”
田国强奇道:“还有这么回事?”
说也奇怪,这马晓燕这么一砸,这路边再也没闹什么动静了。田国强骑着车带着马晓燕一路过了这片林子,转了个弯,马晓燕说再往前一里就是王三连家了。可田国强这么一看,却是倒吸一口凉气,这条路一边是个小山,一边是块荒地,这山田国强可太熟悉了,这不是大队新修的公墓区吗?怎么一下骑这路上来了?
马晓燕吓得一下从车上跳了下来,说:“哎哟,下来,强子,这怎么走这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