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卧室里的异常动静传来时我刚刚端起杯子若有所思地要喝掉剩下的冷咖啡。
“咔嗒、咔嗒”这好像是枪械的保险栓弹开的声音随着有“唰”的轻响毫无疑问那是钢铁的枪身从冷硬的生牛皮套子里快拔出的动静。其中夹杂着“哒哒”两声高跟鞋碰触墙面后出的快有力的撞击声毫无疑问只有方星的鞋子才会令我的听觉如此敏感。
我弹起来滑出书房经过楼梯时顺手将杯子放在侧面的矮几上。
一切都是身体行云流水般的自然反应一秒钟之内我到达了二楼卧室侧面垂在右腿侧后方的五指间已经捏住了冷冰冰的飞刀。
卧室里的人的确就是方星。
她以跪姿握枪指向前方银色的转轮手枪枪口竟然插入了另外一柄霰弹枪的枪管里。霰弹枪抓在一个瘦削的灰衣女孩子手里她的肩头背着一个同样灰色的双肩背包拉链上垂着一个灰色的米老鼠挂件悬在空中不停地荡来荡去。
霰弹对转轮此时对峙的局面并不能判断任何一方处于上风。
原先装过金子的陈旧盒子此刻丢在床上的枕头旁边我惊诧地现就像石板画重新回来一样金子也失而复得了。
“小妹妹出来闯荡江湖只带一柄枪远远不够对不对?”方星目不斜视与对方针锋相对地眼神相接右腕一抖一柄三寸长的银色转轮手枪出现了。她的右手前伸枪口顶在灰衣女孩子的额头上缓缓地抬起尾指鲜红的指甲盖在保险栓上轻轻一蹭出“嗒”的一声响。
“六颗子弹足够在你前额上开六个洞乖乖听话放下枪。”方星的嘴角始终上翘带着淡淡的微笑。
她们两个谁都没有转头看我只当我是透明的空气一样。
犹豫了一下女孩子的右手食指离开了霰弹枪的扳机。就在方星眉尖一挑露出满意的表情时女孩子的肩头陡然一甩右耳上的古银耳环无声地射了出去。不过我的飞刀也在那一刹那射到“哧”的一声把耳环钉在对面的紫色原木画框上。
那张画是出自港岛名家的油画名称为《维多利亚印象》略显沉默的深色调子加了耳环的点缀后突然焕了明朗的生机。
“她是蜀中唐门的人所以你最好当心点。”我不是故意要帮方星但不希望有人在我的卧室里出事。
“谢谢英雄救命之恩。”方星转过头向我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她的心思深不可测这种笑容有点像倒映在维多利亚港水面上的摩天大厦浮光掠影总让人觉得不够放心踏实。
“方小姐你没事吧?”关伯赶了上来对方星的牵挂胜于一切。一瞬间方星成了这栋小楼里的焦点伸手在霰弹枪上一抹已经缴了对方的械。
“我没事关伯我刚刚闻到新鲜草王菇的清香今天中午少不得又得叨扰一餐了。”方星向后退开左手一抖霰弹枪里的七颗子弹退了出来叮叮当当落在地板上随随便便向墙角一甩跟着关伯下楼。
经过我身边时她又促狭地一笑:“沈先生小偷捉到请主人定夺吧?”
我向旁边闪开听她的高跟鞋缓步敲打在楼梯上嘴里还低声哼唱着一小曲显然心情愉悦。
防盗窗又一次形同虚设两个女孩子想必都练过“缩骨**”之类的功夫所以由窗口进入卧室毫不费力。
“我不是小偷否则也不必把金子送回来而且还好心好意地帮你放回盒子里。不过这房子里真的有一个小偷而且是上了国际刑警通缉令的名偷。要是我去举报肯定能拿一大笔赏金你说呢?”
灰衣女孩子瞟了我一眼闷闷不乐地捡起自己的枪一颗一颗地捡起子弹斜眼望着画框上的飞刀不服气地撅着嘴:“‘香帅’方星水平不过如此。不是这柄飞刀的话十秒钟之前倒下的是她而且会死得奇惨无比。”
我一直保持沉默的原因是觉得她送回金子的行径非常奇怪。如果真的只是“还”金子从窗口丢进来就好了其实不必费力气进屋还要放回盒子里。这一系列动作都是极为反常的。
“沈先生想什么呢?两次见面两次看我出丑难道就是这样对待好朋友唐枪的妹妹?”
她的装束、饰物、武器以及说话口吻表明她就是曾经伏在对面楼顶偷窥的神秘人物并且也就是唐枪一口咬定不可能出现的港岛的无情。
我摊开双手又气又笑:“好吧欢迎无情小姐不过我刚刚跟唐枪通过电话他说你现在应该在遥远的西藏雪山。或者等会儿你愿意打电话给他以证明我没有栽赃说谎?”
无情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向那个盒子溜了一眼打了个哈哈:“什么?你大概告诉他我动了这些金子了吧?真是好笑看看我那只耳环拿到任何一家古玩行去闭着眼睛开价也得过三十万美金岂不是能兑换同样的三堆金条?我会稀罕你的金子开玩笑……”
她走向对面的油画拔下飞刀把耳环重新戴好。
“不淬毒的飞刀杀伤力太低形同虚设。”她装出严肃古板的口气对我的飞刀做着评价。她的年龄大约不过十八岁骨架纤瘦得惊人单薄的眉眼嵌在标准的瓜子脸上一副标准的育不良形像。
“无情小姐我们下去喝杯咖啡好不好?远来是客今天中午一定留下来吃饭务必请你赏光。”对待这么顽皮的小女孩任何人恐怕都严肃不起来。
她吸了吸鼻子眼珠子迅一转学着方星的口气:“草王菇清香草王菇清香哈哈……”反手把霰弹枪插入后背上的枪套里双手抱拳:“请。”
一阵风从窗子里吹进来她陶醉地眯起了眼睛长吸了一口气脱口叫着:“啊好香的花多久没闻到花香了——”许多个不同神态的转换之间此时这一面才是她的纯真本色。十八岁的女孩子爱花、爱美、爱香水、爱漂亮衣服天性使然几乎没有人能逃脱这四样。
我带她下楼厨房里的确飘出了一股新鲜蘑菇的天然香气。
关伯有一道以蘑菇为主要食材的拿手好菜据他自己夸耀说这是来自于慈禧太后时关外御厨安哈叶那的创名为“天外鲜”。跟他在一起数年我只尝过一次的确鲜美之极。
他和方星之间仿佛有某种心灵感应似的每次费心思做菜总能盼到她光临。
无情走路时几乎没有声音像只轻飘飘的蝴蝶但我想及她的身份不免在心底里苦笑:“即使是蝴蝶也是属于唐门的毒蝴蝶碰不得摸不得的。”虽然没有细看她的古银耳环我却从耳环的射方式上判断出那是一只中空并且带有凶悍机关的改装品其威力不亚于方星携带的第二支转轮手枪。
这个回合两个女孩子应该是打平的在霰弹枪与转轮前的啮合对峙之外都留了足够的致命后手。
“请坐我去冲咖啡。”我指向书桌对面的椅子忽然一阵感慨。
同样的一张椅子叶溪、方星也都在上面坐过这些一股脑儿出现在我生命里的女孩子到底最终会成为我的什么人?
无情满不在乎地走过来胳膊一甩背包“噗通”一声落在书桌上。
穿窗而入的阳光在那只米老鼠挂件上闪了闪让我意识到那不是大街上十块钱一件的廉价饰品而是另外一种诡异的暗器。
我皱了皱眉:“无情小姐我诚心留你吃饭千万不要——”
“不告而别?对不对?放心放心!”她大笑起来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白牙“单单为了喝一碗千里飘香的蘑菇汤我也得留下来。”
她的手伸进背包里摸索出一只黑色的卫星电话飞快地拨了一个号码等到对方来接立刻吼叫起来:“哥是我无情……”
我退出书房给无情留下与唐枪电话沟通的机会。
一阵困倦袭来我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恰好被从厨房探出头来的方星看在眼里。
“沈先生原谅我又一次做了不之客。其实前几次我就现那个女孩子在向小楼里窥探这次尾随而来替你看家护院希望不会招致你的反感?”她手里握着一把带着露水的香菜表情坦荡之极。
直觉上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我不想说破让大家难堪。
我在厨房里冲了四杯咖啡分给关伯和方星想了想又替无情那杯多加了一勺红糖。她那么瘦削的女孩子多补充些热量丰富的红糖百利而无一害。
这个动作又落在方星眼里等我回头时看见她正翘着嘴角无声地笑着。
“她是我朋友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什么。
方星脸颊上现出两个又大又深的酒窝睫毛扑扇了一下摇头笑着:“不必解释了不过——”她的声音压低下来“要不要我去探听一下她的电话内容?沈先生几百年来蜀中唐门似乎没出过一个大善心的好人多提防点好。你是正人君子不方便做这些我就不同了本来就是恶名昭彰的梁上君子。”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她已经闪了出去无声地上楼大概是要用“珍珠倒卷帘”之类的武功从窗子里倒挂下来偷听无情的谈话。
“小哥看看方小姐时时处处都为你着想真是没话说。这么贤淑体贴的女孩子越来越凤毛麟角咯……”关伯又一次出感叹总而言之方星在他眼里百分之百完美即使是这种有伤大雅的“窃听”行动也成了优点的一部分。
三分钟后方星又无声地退了回来不等我问已经失望地摇头:“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秘密不过是小女孩向哥哥撒娇而已。”
“哥哥”两个字语带双关她脸上的笑容说明了一切。
方星端起放着草王菇的盘子走到水槽前冲洗当她转过脸时我的第六感又一次告诉自己:“她心里必定藏着什么沉甸甸的秘密每一个笑容都那么短促仿佛是为了配合说话而故意装扮出来的?”
可以肯定她对关伯的迎合举动颇有深意。
这一点关伯或许可以理解为——“爱屋及乌因为爱上我而连带喜欢这个家、喜欢每一个人。”
我却不肯一厢情愿地这样认为那些一见钟情的经典爱情例子到了今天只会出现在文艺作品里以她的名声和经历几乎没有可能一下子跌入爱情的涡流里不可自拔。
再度推开书房的门无情正双手支着下巴对着窗子怔电话被胡乱地塞进背包里仍旧有一截天线露在外面。
“无情小姐咖啡来了。”我放下托盘缓缓落座。
她转过头眼角有哭过的痕迹:“哥哥说别跟你开玩笑不该动你的金子口气从来没那么凶过都怪你诬陷我偷东西。”一边说两串泪珠又扑簌簌地滚了出来。
我真是冤枉到了极点本来是无辜的失主反过来又要被她指责但又没法火只能取了纸巾递到她手边柔声劝慰:“是我错怪你了别哭别哭。”
唐枪寄来的石板画惹出的麻烦还没结束无情的出现又像是一场夜半风雨不得不让我分心。到了现在只能一边看一边化解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女孩子得宠的年代全球都是如此港岛的风气绝对不会例外。
无情脸上的风雨来得快也去得快两张纸巾没用完已经破涕为笑:“哥哥说为了将功折罪要我把石板画的来历仔仔细细、一个字不落地讲给你听。还有如果能拉你加入他的盗墓行动就彻底原谅我既往不咎。”
毕竟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子考虑问题极其简单哭哭笑笑根本不必去管别人怎么看。
我立刻精神一振:“这个处罚决定我完全赞成。不过加不加入要看这个故事的精彩程度再定先喝了这杯咖啡——”
红糖对于女孩子来说提神补气效果仅次于兴奋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