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叔的眼神和表情,分明在告诉我,我执意的追问关于父亲的事之后,所承担的可能是巨大的心理压力。每个人心目中的父亲,都是儿时的偶像,是自己心里的英雄,如果有一天,他的形象因为某种原因彻底崩塌,或许许多人都会接受不了。
“赖叔,你说吧,我在听。”我不想退缩,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退缩的?我爸给我留下的那封信越来越沉重,它压的我有点喘不过气了。如果我一点点内情都不知道,或许还好,可是一旦了解到了头绪,我的‘性’格注定会无法忍耐。
“每个人都会做错事的。”赖叔又伸手朝我要烟,我能看得出,他在讲述这些往事的时候带着很重的个人主观观点:“咱们老祖宗留下过一句话,无心为恶,虽恶不惩。你要记住,你爸爸不是有意犯下这个错误的。”
西海河,注定会成为父亲生命中一个不能忘却和抹去的点。不过,他当时已经复员了,成为一个普通的公民,而且之前的西海河被彻底破坏,他和这个地方应该不会再产生什么‘交’集。
可是人生中的变化,本身就是无常的,谁都不能预料到。我爸在复员之后又得到了一个靠近西海河的机会,当时他所工作的单位组织了一次勘察,主要任务是想在西海河附近寻找铬铁矿。
“目标地点说是在西海河附近,其实,它们之间至少有一百公里左右的距离。”赖叔道:“你爸爸当年所在的工程兵部队对于西海河的情况封锁的非常严密,没有人知道这里。”
西海河被破坏之后,就逐渐恢复了过去的荒凉,地质队在目标地点进行了大概五天左右的勘察,初步勘察结果,这里的铬铁含量很低,没有开发的价值。
在当时,可能队伍里的人把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只有和我爸关系最亲近的赖叔,发现了他的异常。在赖叔心目中,我爸是个相当稳重和严肃的人,不过在队伍进发到目标地点的同时,我爸的举动出现了异常,情绪很不稳定,经常一个人深夜坐在外面发呆。赖叔问过,可我爸‘欲’言又止。
任务结束之后,队伍就打算返回了。到了这个时候,我爸可能有些忍耐不了,他告诉其他人,这附近有个景‘色’很不错的地方,可以顺路去看看。队伍里的人都非常好奇,他们做地质的,走过的地方很多,想不出在这种荒漠戈壁中,会有什么秀丽的景‘色’。当时的队伍里都是年轻力壮的人,听了我爸的鼓‘惑’之后兴致比较高,立即调转了原来的返回路线,朝西海河那边靠拢。
这是赖叔一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进入西海河。
西海河虽然带着一个海还有一个河字,不过和任何水源都不沾边,也和什么秀丽的景‘色’压根没关系。我爸在这里呆了四年,非常熟悉,当他带着人进入当年的西海河工程基地时,别的人恍然不知,只有他心里清楚。
他们已经走了百十公里了,有的人就开始怀疑,因为按这个样子再走一百公里,也不可能有什么好景‘色’可看。他们商量了一下,到明天就要转入原来的路线。
当天‘露’营时,开始起风,等到天‘色’发黑,风已经非常大了。狂风裹着一片一片沙子,打的人睁不开眼睛,安好的帐篷被吹的拔地而起。队伍‘乱’了一阵子,所有人集中之后,赖叔就发现,我爸不见了。
当年的队伍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相互之间非常关照,队伍里少了个人,无论如何他们都要找。尽管大风吹的人几乎站不稳,但队伍还是分成了两部分,分头从‘露’营地朝两个方向去找。他们不敢把人员分的太散,赖叔带着四个人,另一个带着三个人。
“我当时什么都不清楚,就是想找人,走着走着,可能已经走进了西海河真正的工程基地旧址里。”
风越来越大,如果再走下去,赖叔他们会遭遇不可抗拒的危险,他们几个商议了一下,想找个地方暂时避避风,然后接着找。就是在寻找避风地时,赖叔首先察觉出这个地方的不正常,他看到了一些散落在沙土中的建筑物残片,而且在一个深陷的沙窝里,发现了明显的挖掘过的痕迹。
挖掘的痕迹非常新,明显就是不久之前才留下的,当时的情况很紧急,也没有别的可想的办法,赖叔担心我爸,借口钻进去避风,第一个带头钻到了里面。
当赖叔他们进去之后,就被惊呆了,整个西海河工程基地虽然被彻底破坏,但当年的建筑规模还有破坏后遗留的痕迹是无法清除的。那是一个庞大的地下工程,不过很多进入工程深处的通道都被炸毁了,走不进去,如果强行进去,就需要时间去找路,还要清理障碍物。更重要的是,这个工程的主体结构相当复杂,特别是在被摧毁之后,不熟悉的人很可能会‘迷’失在废墟间。
“他们四个人都不打算朝深处走,你知道为什么吗?”说到这里,赖叔又开始打岔了。
“为什么?”
“因为直觉。”赖叔指指自己的脑袋:“每个人的直觉都是不同的,但在西海河这里,我们五个人进入毁坏的工程旧址时,几乎同一时间产生了很强烈的直觉。庞大的地下工程,就好像一个牢笼,想要困住什么东西。”
赖叔他们不可能知道西海河的具体情况,但几个人的直觉惊人的相似,他们感觉到,这个地下工程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存在,一旦这个东西破笼而出的话,所有人都死定了。直觉让他们产生了畏惧。
只有赖叔,在其它四个人犹豫不决的时候,断然提出,朝深处走。赖叔这个人很仔细,他敏锐的发现了几个标记‘性’的符号。符号很简单,就是一个‘交’叉的十字,是刚刚才刻下的。
赖叔判断,这是有人故意留下的符号,符号的作用是记住来路。因为地下工程很复杂,进去的人唯恐走‘迷’,所以一路走,一路不断留下这样的符号,如果走到深处实在走不动了,还可以顺着这些符号回到出发点。
西海河这样荒僻到没有任何生命的地方,会有谁刻下符号?赖叔的脑子里马上闪现出我爸的身影。而且,赖叔忍了忍,没有对其他人说符号的事,他觉得我爸悄悄的单独离队,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赖叔开始说服另外四个人,当时的人,不用过多教育,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荣辱感,使命感。赖叔的嘴皮子又非常厉害,一番话说下来,四个人很羞愧,他们相信了赖叔的话,相信父亲是因为某种意外原因而进入到这里,进入了深处,所以必须要找回来。
赖叔带路,他对这个地方,或者说西海河工程一无所知,他的依据就是前面不断出现的用来记路的标记符号。顺着这些标记,五个人渐渐走到了地下工程的深处。因为整个工程旧址都被炸的一塌糊涂,所以赖叔心里对工程的大概轮廓没有多少印象。
整个工程的走向是逐次深入地层的,赖叔他们就好像走在一条盘旋向下的盘山公路上。到了这个时候,地下工程的轮廓清晰了,因为再多的炸‘药’也不可能把如此庞大的工程完全炸的面目全非,那些人只炸毁了关键‘性’的部件和区域,让整个工程基地陷入彻底的瘫痪。
“你知道西海河工程是做什么的吗?”
“赖叔,拜托你了,这些问题你明知道我回答不上来,还要一个劲儿的问,我对有意践踏我智商的人一直没有好感的。”
“如果有相关常识或者经验的人,第一眼看过去,都会认为西海河工程好像是在开矿。”赖叔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摇动:“但不是这样,绝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