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老方昏‘迷’之后所说过的最清晰的一句话了,尽管只有寥寥四个字,却让我受到了极大的震撼。随着老方这句话,我不由自主的就‘揉’自己的眼睛,金瓶梅的目光深邃,转头看了我一眼。
“老方,眼睛怎么了?”金瓶梅小声的问着。
但老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他在临死之前始终紧紧盯着我的脸,急促的呼吸着,用颤抖的手指着我。我被老方吓住了,急忙朝后面退,一直退到车厢后‘门’。
老方的这种状态持续了不到两分钟,他的手突然就垂了下来,急促的呼吸骤然中止。
“死了。”负责救治的人检查了一下,对金瓶梅说道。
我缩在后面看着已经停止呼吸的老方,一直到死,他的眼睛仍然睁的很大,眼珠仿佛从一个诡异的角度瞟着我,我不敢接近,因为害怕老方又突然诈尸般的抓住我的手。
“就这样吧。”金瓶梅深深叹息了一声,仿佛很疲惫的样子,拍拍自己的额头,他目光里的悲凉并没有消失,像一团雾,仍在眼睛中漂浮。
“大哥,老方怎么办?不能一直放在车上。”
“天气暖和了,朝南走越来越热,我们带不走他。”金瓶梅伸手把老方圆睁的眼睛合上:“烧了,把骨灰带回去。我事情太多,有时候会疏忽,你记住,老方的抚恤要厚。”
因为要处理老方的尸体,车队在一个比较合适的地方停下了。有人架起了木柴,把老方抬了出去,金瓶梅没有参与这些,仍然坐在车里,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我觉得他不是不敢,而是不忍。
这个人愈发让我好奇了。
“看起来,你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金瓶梅和老方临死前一样,盯着我的脸。
“我只能告诉你,真他妈见鬼了。”我没有力气解释什么。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人说这四个字,我很清楚的记得,我曾经接到过一个无名电话,对方只说了四个字。
我想不通这些,也不知道我的眼睛会有什么问题。我爸虽然少言寡语,经常不在家,但对我很关心,只要我有一点头疼脑热,马上会带我到医院做检查,在病‘床’前守着,成夜成夜的不睡觉。从小到大,我不知道体检过多少次,如果眼睛有什么不对劲,大夫早就说了。
“本来我不想过问你的事,但现在的情况却让我不得不问问了。”金瓶梅终于忍不住透过车窗朝外面看了一眼,成堆的木柴已经燃烧的很旺,老方的尸体会在火中化成一捧骨灰:“我不愿意强迫谁,如果我强迫谁了,那就是对方先强迫我。”
“说真的,我真没什么好说的,我的动机已经很清楚的告诉你了。我只是在找我的父亲,仅此而已。”
“说的具体一些。”
金瓶梅的语气并非咄咄‘逼’人,但有一种柔韧的强硬,似乎我不说出实话,他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我想了想,挑选能说的一部分跟他说了。我表示我只是个普通的年轻人,我的父亲不见了,我来找他。
“该‘弄’清楚的,我会‘弄’清楚。”金瓶梅看着我的时候,他的神态有一些变化,好像有一种怜悯。
他在怜悯什么?怜悯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接下来,金瓶梅没有再问我什么,也没有多说话,就守在赵英俊身边。等我们来到距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后,赵英俊被送了进去。这个猥琐的胡子大汉的身体素质令人咋舌,他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熬了这么久,竟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他不是三天五天就能康复的,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金瓶梅可能没有时间一直在这里耗着,他留下了一些人负责照顾赵英俊,自己带着我还有其余的人继续南下。我之前的猜测没错,他们一路来到了湖南。
我对这个城市根本不熟,非常陌生,甚至分不清东南西北,而且我没有太多观光的机会,东拐西拐的被带到一个位于巷子中的院子。
这个院子从外面看着不大,但是有一个非常大的地下室,里面的人也不少,我被单独关到其中一间,有人送来了一些东西。我觉得自己被拘禁了,没有任何自由。金瓶梅把我送到这里以后就离开了,他的离去让我恐慌,因为我看到他手下的那些人都是什么角‘色’,我怕他们对我动刑。
不过没有,没有人对我动刑,甚至没有人理会我,我就被关在一个城市的地下室里,与世隔绝。最开始的一两天,我还能保持镇定,但是呆着呆着,就无法淡定下来。很多事情从眼前看来其实没什么,令人害怕的是以后,我在想,自己会被关多久?一个月?两个月?一年?甚至更久?一直到金瓶梅‘弄’清楚所有事情之后才能离开?
如果真被关那么久,我想我可能会疯掉。
日子长了,我开始壮着胆子跟外面看守的人‘交’涉,我告诉他们,让金瓶梅过来谈谈,没人理我。我又告诉他们,现在是法制社会,国家的法律很全面,他们这么做会付出代价。负责看守的人连连冷笑,不屑一顾。
我猜想,金瓶梅一定在外面调查我的事。
在我被关到这里大概有十来天的时候,消失很久的金瓶梅来了,他依然是老样子。他在房间里坐下之后,沉默了一会儿,跟我说:“你背后的人,我查出来了,还跟他联系过,你知道他怎么说?”
“你查出的是谁?”我其实心里知道,金瓶梅从通话记录里筛选出来的人,肯定是赖叔,但我还是问了一句。
“你知道他是谁,不要装糊涂。”金瓶梅对我摇摇头:“他拒绝回答我的任何问题,我告诉他,你在我手上,但他仍然拒绝回答。”
我也沉默了,此时此刻,我就如同一个被绑匪绑来的‘肉’票,结果我的家属拒绝支付赎金,接下来等待我的命运可能是撕票。
但我一点也不怪赖叔,他没有那么大的力量跟金瓶梅这样道上‘混’的人硬拼,即便他丢下我不管,我也说不出什么。
“尽管他这么说,但我相信,事情不会这样结束。”金瓶梅起身朝外走,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说:“直觉告诉我,他不会丢下你不管。”
“你玩够了!”我冲到‘门’口时,‘门’砰的就关上了,我从‘门’缝朝外冲他喊:“只不过是一张纸条而已,你用得着这样吗!”
金瓶梅没有回答我,很快就走了出去。我靠在‘门’上,感觉心里‘乱’糟糟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接下来几天,我还是在这种环境下度过的,没人理,没人问,我随身的东西都被搜走了,甚至记不清楚自己被关了多少天。
但没过多久,金瓶梅又出现了,这一次,他的神‘色’和往常不太一样,他在我对面坐了一会儿,说:“你不是说,你是个普通的年轻人,没有任何背景吗?”
“怎么了?如果我不普通,会被你这样关在这里?”
“那我告诉你,有人要替你出头了。”金瓶梅叼着烟,玩着手里的打火机,说:“是道上的人,势力还不小。”
我的脑子又‘乱’了,谁替我出头?赖叔不可能跟道上的人有瓜葛,他虽然能指派几个人手,但那全都是过去为了替我爸做事所需要的人,跟金瓶梅这种职业‘混’子有本质的区别。除了赖叔,我不知道还有谁会来救我。
“我用人格担保,我从来没有接触过你们这样的人。”
“这个问题不重要,可能是你背后的人出面请来的,重要的是,对方已经跟我接洽了,他们要我放人,否则,后果自负。”金瓶梅的神‘色’一变,很严肃的对我说:“你不是道上的人,你可能不知道这里面的一些不成文的规矩,像我们这样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轻易不会向别人低头,那样会砸了自己招牌,以后就吃不开了,名声和生意将受到极大影响。所以,当一件事情谈不拢的时候,只有一个字,打,打到对方低头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