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干什么?”我一下子还没‘弄’明白李富生的话:“我只能在这里呆十分钟。”
“就因为你只能呆一会儿,才要抓紧。”李富生微微侧身,小声道:“我想,你大概不愿意落在王炳文手里任由他摆布吧?那就照我的话去做,本来我需要刀子,但你肯定没有,所以只能找一块碎玻璃。”
我赶紧就四下张望,李富生这时候一见我就突然要碎玻璃,肯定有他的原因,而且我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点,他想逃走。不过我不知道碎玻璃跟逃走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关系,李富生不会蠢到拿碎玻璃当武器。时间很紧迫,我来不及多问了,一扫视就完全看清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
玻璃是有的,‘门’窗,李富生的输液瓶子,桌上的玻璃杯,但我这边‘弄’出一点动静,外面的人就会察觉,很冒险。我紧张的思考,想着能不能故意找文哥手下人的茬,然后借机把‘门’上的玻璃打烂,或者干脆摔个杯子,那样的话就会有很多碎玻璃。不过这大概也不行,文哥手下不是傻子。
最后‘弄’的实在没办法了,我干脆就抓起桌上的玻璃杯,把水一口喝干,然后朝‘门’还有窗户看了看,趁那些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把杯子塞到‘床’上的被子下面,两只手捏着杯沿,全力一使劲,杯子被包裹在厚厚的被子里面,咯嘣一声被捏碎了,而且声音很小,外面的人没察觉到。
“挑一块最锋利的,小心递给我。”
“嗯。”我尽力把动作放到最小,任何可疑的举动可能都会引起外面人的警觉,我慢慢挪动了一下坐的位置,掀开被子,杯子碎了几块,我拿了一块握在手里,装着帮李富生看输液瓶,塞到他被子里面。
“你到底要干什么?”直到把碎玻璃塞给他,我才轻声问了一句。
“放心,我不会割脉自杀的。”李富生已经糟糕成这样了,但仍然很镇静,而且显得小诙谐,他又微微侧了下身,斜斜的面对我躺着,这样一来,正‘门’外守着的人只能看到他的背,而正‘门’对面窗户外的人的视线也被我挡住了一部分,李富生的身体没恢复,在石堰川失血太多了,动了几下就轻轻喘了口气:“我们要离开这儿,我从不愿意让任何人掌握我的命运。”
“你想到办法了?”我一直到这个时候都不知道李富生在打什么主意,从常理上看,我们逃走的一切希望都被掐断了,可能‘性’等于零。
“你得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奇迹的,尤其是在陷入绝境的时候,更要让自己坚定信念,你自己的心理不能崩溃。”李富生轻轻把身上的被子掀开了一点,他穿着那种病号服,又把衣服掀开了一部分。他在自己腹部左边轻轻‘摸’了几下,一只手握住了那块碎玻璃。
我就在他对面坐着,看的很清楚,我看到他腹部上有一个很奇怪的伤疤。这个伤疤不大,大概只有一根手指那么长,说这个伤疤奇怪,是因为它看着像是一个崭新的疤痕,但再看一眼,却又像很久很久之前留下的。
“你得记住,人,无论到了任何地步,哪怕你已经天下无敌了,也要给自己留一手,这一招后手或许一直用不上,但一旦能用上的时候,就可能会救自己一命。”李富生握紧了碎玻璃片,玻璃的刃口没有刀子那样锋利,却足可以割破皮‘肉’,他对准了腹部上那道伤疤,然后用力割了下去。
“你……”我被吓了一跳,失口道:“你在干什么!”
“这是唯一能让我们逃走的办法了。”李富生割的非常用力,用比较钝的玻璃硬生生割开皮‘肉’,那种痛楚比挨刀子更难受的多,我看得出,他也很不好受,疼的厉害,额头上瞬间冒出一片冷汗,一滴滴的顺着苍白的脸庞流下来,但他纹丝不动,咬着牙继续割下去,鲜血染透了衣服和‘床’铺。
他在自残!这是我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但转念一想,李富生可能这么蠢吗?
这有点血腥和残酷的一幕让我不忍直视,却又不得不看下去。外面的人还是时常朝‘门’里望两眼,但李富生一动不动,他们看不出什么,我低头看了看表,还有几分钟时间,估计他们就要带我走了。
“其实我很怕疼的。”李富生额头的汗珠已经跟黄豆那么大了,他使劲咬着牙,以此来抵御剧烈的疼痛,碎玻璃块割破了皮肤,深入到皮下组织中,又割破了腹部的肌‘肉’,我怀疑他已经用玻璃把皮‘肉’割透,直通腹腔了:“我不喜欢打针,不喜欢看牙医……”
最后,李富生松开了手里的碎玻璃,我已经看的有些头晕了,而且深深的担忧,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又流了很多血,我甚至想阻拦他,然后告诉他如果真逃不出去就算了,因为我不想看着他刚被救活又自己挣扎着奔向鬼‘门’关。
李富生一言不发,猛的吸了口气,然后闭上眼睛,染满鲜血的两根手指顺着玻璃割出的伤口就伸了进去,看他的样子,仿佛是在腹腔里找什么东西。那一瞬间,我才恍然大悟,他的肚子里,肯定藏着什么。
李富生的惨状让我对外面文哥的那帮人愤恨不已,我甚至幻想着李富生肚子里能藏着一把冲锋枪,把外面的人都给秃噜掉。
大概那么二三十秒时间,李富生的两根手指慢慢的从伤口里拔了出来,他果然从腹腔里面掏出了东西。那东西不大,否则也塞不进去,很薄很窄,外面裹着一层半透明的薄膜。李富生可能早就有这个计划和打算,所以提前藏了一些绷带,他不让我动,从枕头下拿出绷带,紧紧缠到腹部的伤口上。
“就是这样。”李富生撕掉了那东西上的薄膜,直到这时,我才惊讶的发现,那是两片月牙铜:“现在,堵上耳朵。”
我深知道这种月牙铜的效用,立即捡了一点绷带头,塞到了耳朵中,李富生慢慢的坐起来穿上鞋,我们两个这样一动,虽然动作不大,但外面的人却看到了,随即推‘门’进来。
“到时间了,你该走了。”两个人低头看看表,示意我应该离开。
“是到时间了。”李富生转过身,这时候,那两个人看到他手上全都是鲜血,顿时一惊,但是李富生轻轻一碰月牙铜,一种带着诡异魔音般的轻响,就像从地狱钻出来的音符,充斥在房间中。
尽管我已经严严实实的堵上了耳朵,但月牙铜的脆响发出时,我仍然感觉天旋地转一般的眩晕,而且还伴着隐隐约约的幻象,感觉眼前的人和景物忽远忽近,有些模糊。至于那两个人更不用说了,月牙铜一响,他们的眼珠子就如同两个弹珠,在眼眶里以诡异的角度飞快转动着,随即,两个人开始绕着一个大概一米直径的圈子走动。
李富生毫不犹豫,显然,我们都会受到月牙铜的影响,李富生身体虚弱的一塌糊涂,更加吃力。但他顺手在被子上擦了擦手上的鲜血,跟着就朝外面走。
月牙铜在不断的轻响,那种飘忽又玄异的声音从房间飘到了走廊,那一刻,整条走廊里的人都像受了魔障一样,有的原地‘乱’转,有的随手丢掉手里的东西,有的愣愣的不知所以然,走廊中稀里哗啦一片。
“邝海阁应该在楼上。”李富生穿过走廊,转身走上楼梯,我紧紧跟着他。医院的三楼是外科病房,同样有文哥的人在守着,但月牙铜一响,到处都‘乱’成一片。
在一间病房里,我找到了‘腿’上打着石膏的邝海阁,他看见我和李富生的时候明显吃了一惊,不过我没解释那么多,架着他就走。当我们转身要下楼的时候,之前守在窗外的那些人赶了过来。
毫无疑问,没有谁能在这种突然的情况下抵御月牙铜的干扰,李富生走在前面,我架着邝海阁走在后面,将要走下楼梯时,我拽住一个原地打转的伙计,从他身上掏走了皮夹。
再没有什么明显的阻碍了,医院里的变故已经引起了一些‘骚’‘乱’,很多被月牙铜影响的人还未恢复过来,这样对我们其实有利,如果在正常情况下,我们“三人组”走出去,一定会引来不少目光。
我们径直走出医院大‘门’,然后站在旁边抬手拦了辆出租车,我把李富生和邝海阁一个个的扶到后面,自己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那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看着我们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这个地方一刻都不能留,宾馆里还有文哥的人,只要短时间跟医院的人联系不上,他们就会警觉。司机大叔发动了车子,问我们去哪儿。
“先跑二百块钱的。”我从掏来的皮夹子里‘抽’出两张红票,塞给司机。
车子开动了,沿着医院所在的那条路,很快就开到尽头,然后又调转方向,开往另一条街道,这样来回跑了一会儿,文哥的人已经很难找到我们。
我回头看看李富生和邝海阁,李富生望着车窗外,淡淡一笑,道:“奇迹,就是这样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