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直觉中,外面的一男一女已经逼近,但同时蛰伏于洞口侧面,并不急于冲进来。
  “是王子。”阿黛的嘴角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叶天心底又是一惊,因为他早知道黑夜金达莱的领袖是该国最高统帅的第五个儿子,名字是“延浩”二字。如果连王子都在此地,可见黑夜金达莱这支势力对泸沽湖秘密的重视程度。
  “你还知道什么?”他问,并且开始预测着一男一女闯入后的战斗局面。
  蒋沉舟的死,很可能让许多谜题石沉大海,成为永远无法解开的死结。死亡,不啻于一个又一个句号,让所有解谜途径都变成无法通行的断头路。真正致力于追踪最终答案的人,都会尽量减少死亡,保证敌我双方的每一个人都能正常活下去。
  所以,当战斗打响的时候,他也会保护阿黛,不让她受到伤害。
  “我还知道,一旦打开通向‘神巢’的门户,蚩尤留下的秘密武器就将落入黑夜金达莱之手。那些东西,曾经是二战时亚洲各国间谍前仆后继拼死争夺的猎物,可惜当时谁都没有得手,才形成了今日的世界格局。我相信,它定将是属于我们的。”阿黛无限神往地回答。
  “神巢。”叶天凝视着石壁上的两个篆体字,感觉肩膀上沉甸甸的,又增添了一份压力。
  外面的两人闯入时,采取了兵分两路的方式,一个沿着叶天的足迹径直冲进来,一个则迂回到右侧,伏低身子,躲在暗影里,冷森森地出声警示:“都别动,动就死。”
  那是雷燕的声音,而已经到了石壁下面的男人,则是那个来历不明的日本兵。
  叶天立即按住阿黛的手,枪口冲着地面。
  雷燕继续说:“好了,小姑娘先丢下枪,然后退到一边去。我可不是叶先生,不懂得怜香惜玉,只要你敢妄动,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阿黛听话地跨到侧面去,一挥手,短枪丢向雷燕。
  日本兵张开双臂,伏在石壁上,像是要全力拥抱那张地图似的,喉咙里不住地发出一阵阵哽咽着的悲鸣,眼眶里忽然涌出热泪。
  “是这里,是这里,我又回到这里了,我又回到这里了。天哪,命运到底要让我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日本兵用中文喃喃哭诉着,随即抬起双掌,不住地拍打石壁,发出沉闷的噼啪声。十几掌过后,他的双手皮肤被震裂,每一掌下去,石壁上都留下一个怵目惊心的血手印。
  叶天静静地看着,眉头紧皱,等待着云开雾散、谜题解开的一刻。
  “神巢,神巢,我又回来了。这一次,我一定要到达那里……”日本兵停止了疯狂的举动,手指沿着图画中的复杂线条滑动,一路向右边去,进入了相邻的另一个山洞内。
  他的眼角边仍然留存着未干的泪滴,举止移步之间,步伐轻妙而飘忽,像极了一个游离于梦境中的孤魂野鬼。
  叶天毫不迟疑地举起烛台,跟在日本兵后面。原来,每个山洞的石壁上都是被帷幕遮挡的壁画,并且画与画之间通过一条河道一样的粗大曲线连接着。当日本兵横向走到第四个山洞时,已经到了壁画的尽头。
  “神巢不是最终结局,而只是漫漫长路中的一站。许多人,糊里糊涂地把神巢当成了终点,以为进入那里,就能获得一切。看起来,他们是多么愚蠢啊!”日本兵停住脚步,转过身,凝视着叶天。
  这一刻,他的眼神清亮、睿智、深沉、通达,跟叶天在无为寺外第一次见他时相比,简直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并且,他的国语说得非常流利,如果不说破他的真实身份,所有人都会以为他原本就是一名中国人。
  叶天沉默着,像一个只知听、看、想、闻的求道者,绝不主动开口询问。
  “我以为,你可能会向我提很多很多问题,刨根问底,追本溯源,但你却什么都不问,只是这样静悄悄地跟着过来。你很独特,真的很独特,我喜欢。”日本兵笑起来,吸了吸鼻子,既伤感又哀伤。
  真若想问,叶天至少要问一千个问题才能罢休,但他知道,面前的日本兵既非先知,也非禅师,很多问题连对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那么,问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第三章 诡异穿越时空的二战日本兵?
  叶天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再把烛台稳稳地放好。
  日本兵垂下手臂,靠着石壁站着,若有所思地看着叶天,方才的激动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要不要来支烟?”叶天指指桌上的深咖啡色雪茄烟盒。
  那一定是蒋沉舟的东西,之前台湾媒体对这位竹联帮大佬的一切起居习惯做过事无巨细的详尽报道,该种古巴雪茄烟盒曾无数次出现在纸媒照片中。即使移居于幽闭的山洞之中,蒋沉舟的习惯仍未改变。
  日本兵摇摇头:“我从不吸烟。”
  叶天想了想,换了个话题:“我猜你曾经来过这里,对吧?因为我感觉你对此地的一切都带着某种特殊的感情。很奇怪,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到了仇恨、伤痛,也看到了思念和爱恋。我不明白,这四种复杂的东西怎么会一起出现呢?”他停了停,然后故作无意地补充了一句,“而且看起来,你还是那么年轻,只有三十五到四十岁的年纪……”
  日本兵如同被针扎到一般,陡地挺直了身子,双肩一颤,眼神中凶光毕露。
  “怎么了?”叶天不动声色地问,心头油然浮起“非我族类,其心必殊”那句古语。
  从雷燕的叙述中,叶天知道日本兵身上必定发生过某种匪夷所思的事,笼统说,可能类似于科幻电影中的“穿越”桥段。也就是说,一个生存于六七十年前的日本兵,通过“进入时空隧道”之类的方式,来到了二零一零年的中国大陆西南大山。他故意用“年龄”刺激对方的记忆,试图从中寻得蛛丝马迹。时隔二战中日战争六十多年,日本军人的凶性仍在,可见那场旷日持久的侵华战争已经在对方心里深深扎根。也就是说,此时此刻,日本兵的思想意识内,中日两国仍是你死我活的敌人。
  日本兵攥紧的双拳慢慢放开,将困兽般的残暴目光收回,凝视着自己的脚尖,良久才轻声回答:“每个人都有极度惨痛的过去,不要问了。”
  叶天点点头,果然不再开口。
  两个人默默相对,任由时间在静默中流逝过去。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无声走来的雷燕:“该动手了吧?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夜静更深,正好行事。”
  此时,她不再是身在蝴蝶山庄时那副失魂落魄、萎靡不振的模样,两肋挂枪,肩后交叉斜插着两柄厚背砍刀,眼神灵动而机敏,像极了一只逃脱樊笼的山豹。这才是统领淘金帮大局的雷燕,一个能屈能伸、能担当得起、能放得下手的江湖豪侠。
  叶天绝没有看错她,在大理时,她一直将自己伪装得很好,让所有人都放松了对她的戒心。
  日本兵翻起手腕,看了看那只样式陈旧的瑞士表,慢慢地摇头:“还有一小时,我必须借助湖水潮汐进退的力量。这里的机关设计异常巧妙,完全借助于天然力量,是人力所无法扭转的。”
  由那块表上,叶天再次加深了“日本兵穿越时空”这一概念,因为那种型号是二战时军队的特供品,现在市场上花再多钱都买不到。
  雷燕立刻乖乖地闭嘴,毫不反驳,在椅子上坐下。
  叶天不确定“一小时”能否改变现状,但却知道,日本兵在这种场合下拥有绝对毋庸置疑的话语权。
  “你骗了我,也骗了所有人。你跟来,不是为了别人,是为自己。”叶天侧过头,在雷燕耳边低语。
  雷燕冷笑一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你总该听说过吧?”
  叶天沉思了一阵,才一字一句地回答:“但你不该把自己的追求和淘金帮帮众的利益混为一谈,这会让你失去应有的判断能力,最终迷失在这场追逐游戏中。”
  何止是雷燕,被黄金堡垒、超级武器吸引的所有人、所有势力,恐怕都将因此而迷失自我,失去生命。一想到这些,叶天的心就会被无限的悲观所笼罩。
  相比于外面泸沽湖上、岸上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游客们,此刻身在山洞中的四人,心头的压力何其之大,稍有差池,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叶天凝视着对面石壁上的线条和纹路,一遍遍告诫自己:“要沉着稳重,千万不要冒进踏错,任何时刻,都要首先保证安全地生存下去。”
  过了一会儿,雷燕坚定地一字一句地反驳:“叶先生,我是不会迷失的,绝不像其他人那样,因为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