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农村人重男轻女的思想非常严重?
实际上,对于这个问题,我曾经也一度仔细思考,然后我总结了一下,特别是结合农村人的一些古老传统,于是得到了以下几个原因。
首先,对于这个问题,扩展到宏观层面,咱们中国人,首先几乎是每个人心中都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重男轻女的思想,为啥?生了儿子,不但跟自家姓,以后娶了媳妇,传宗接代,算是延续自家这个姓氏。而女孩呢,嫁人了,那就是别人家的人,生了孩子,跟着夫家姓,不算自己宗族的人,自己这一脉若是再没个男孩,那自己这姓氏就算是断了。
这一点,对于大姓来说,还好一点,关键是有很多小姓,比如姓死的人,整个地球上,总共也就没几个,若是一直生女孩,那这个姓氏就很难延续了,除非入赘或者过继养子,但是入赘会让男方觉得没面子,过继养子又不是正宗的血脉传承,所以,这个时候,这家人肯定是挖坑心思想要个男孩子。
这是一方面,然后剩下的原因,则是和季北川说的差不多了。
在农村人观念里,女儿终归是别人家的人,只有儿子可以养老送终。
养老是一方面,送终才是人活一生的最大追求。这不能怪罪农村的老人们思想腐朽,咱们可以想象一下,咱们人活一世,特别是窝在农村这种小山村里面,一辈子不怎么出来,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就那么几个人,然后,咱们和周围这几个邻居,几个常见的人,几十年相处下来,会不会有点摩擦,会不会有点攀比心理?
然后,人死了,一了百了,但是,是不是还要争一口气?这口气怎么争?那就是下葬的时候,家里面风光操办,有儿有女,有孙子有传人,总之是开枝散叶,一大家子过得红红火火,让别人没话说。
这在农村有个说法,叫做全福人,这几乎是一个老农村人的最高人生理想了。
然后,真正送终的时候,还有很多极为严格的讲究。
这些讲究,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样,总之在我们苏北,特别是徐州地界,比如沛县、宿迁、新沂、临沂、窑湾、大庙一带,算是把这些讲究表现地最为淋漓尽致的地方了。
而根据我的研究,这几个地方之所以民间会有那么多古老传统,其实主要是因为徐州古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距离河南也不远,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古城,所以,这里的人们一代代传承下来,很多传统也没有丢掉。当然了,解放之后,新中国时期,很多民俗传统文化都遭到过十年洗礼,那么,为什么这里的民俗传统文化没有断呢?
那就是因为,徐州人古来都是在兵火战乱中顽强存活下来,这里的人比较野,很少会服别人的管,所以别说是那短暂的十年洗礼,只怕是再来个十年,这里的人,都绝对不会丢掉自己的传统,因为,这是他们活在人世间的一大思想寄托,不是宗教,胜似宗教,不是信仰,胜似信仰,是早已深埋在血脉之中,无可撼动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即便是遭受过冲击和洗礼,这里的很多古老传统依旧是原样流传了下来,该迷信还是迷信,该讲究还是讲究,食古不化,万年不变。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虽然季北川如今也不过是十二三岁,还是个女孩子,却也知道这里人办丧事,是有很多讲究的,胡大爷无儿无女,这样一来,他的丧事办起来,肯定凄凄凉凉,会让周围人笑话。
见到季北川满心的忧虑,我果断站了出来,答应给胡大爷摔老盆。
这句话,在农村,可不是随便说说就可以的。一般来说,能够摔老盆的人,不是儿子,就是孙子,摔了这个老盆,就意味着你首先要给老人家供奉牌位,当做祖宗上香,逢年过节扫墓添土,其次就代表你要承担老人家所遗留下来的一切东西,不管是财产还是债务,总之是你一个人担当了,如果老人家留下了一个大家族,那么,下一任家族的话事人,也就是当家人,就是你了。
在古时候,大家族财产多,家大业大,想要摔这个老盆的人当然很多,但是到了现在,基本上老人们身后遗留的都是一些债务和麻烦事,所以,敢于摔这个老盆的人就没多少了,特别像胡大爷这样的,摔了他这老盆,就要担当他生前的责任,帮忙养活整个孤儿院,这老盆谁敢摔?
但是,不摔老盆,胡大爷在地下就无法安息,甚至在老时候的农村,都不能出殡,要一直停棺在家里等着,名为等孝子,这就让老人家一直尸骨未寒的状态,这首先是对逝者的极大不敬,另外也是世态炎凉的最佳体现,老农村的淳朴,是绝对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这个时候,我说出这句话,季北川先是一阵的惊喜,但是随即却是满心担忧地看着我道:一手哥哥,你知道你说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你放心吧,以后咱们同甘共苦,我会努力干活,把孤儿院的孩子们都照顾好的。我看着季北川,很认真地说道。
不,你不能这样,听到我的话,季北川咬咬嘴唇道:时代不同了,你能有这份心,已经足够了,总之,咱们就权当这是个形式吧,你来给胡大爷当一回长孙,给他打马灯、趴棚、摔老盆、捧哀棍,之后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权当是我请你来串演的。
听到季北川的话,我不觉是一怔,季北川说得没错,此时节,在一些相对繁华一点的地方,有些人家,由于儿孙嫌丧事上的很多讲究太繁琐,然后他们有时候会花钱请人来充当孝子做这些事情,这样就省得他们自己麻烦了,这个法子,后来也用在一些身后无儿的人身上。
季北川现在说这个话,意思自然就是只要我去走个形式就可以了,并不需要承担胡大爷留下来的责任。
她这个说法,当然是合理的,但是,我心里却不会这么想。
当下我看了看她,将她拉起来,对她道:再说吧,总之胡大爷一辈子积德行善,现在走了,咱们做小辈的,别的不行,帮他风光大办一下,还是可以的。你放心吧,我就是胡大爷的孙子,该怎么做,我都会尽心的,总之不会让胡大爷被人笑话的。
听到我的话,季北川怔怔地点了点头,然后我们这才继续骑上车子出发,这次季北川又坐在了后座上,两手揽着我的腰,身体贴着我,传给一阵柔软而温暖的感觉。
回到孤儿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爷爷还在歇息,并没有起,孩子们正在院子里玩耍。
季北川擦干眼泪,振奋一下心神,挽起衣袖,又走进了锅屋,要做午饭了。
是啊,纵然胡大爷死了,孤儿院的日子还是要照常过下去,孩子们不能饿着,人可以一时伤心,但是若是一直沉浸其中,那就不对了。
这一次,我也不再偷懒,非常尽心地帮季北川烧火、摘菜、洗菜、淘米,抢着干活。
季北川见到我的举动,最后竟是微微地笑了出来,似乎心情好了不少。
做好了午饭,我们把爷爷也叫起来一起吃饭。
老人家休息了一下,精神恢复了不少,然后我们叫他起床的时候,悄悄地把胡大爷去世的消息和他说了。
此事早已在老人家的意料之中,当然不会感到惊诧,只是点点头就过去了。
然后,吃饭的时候,季北川就一直端着碗,皱眉琢磨着要怎么和孩子们说这个事情。
好半天的时间,季北川这才看着一群孩子,努力挤出小脸,对他们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胡爷爷他以后可能就不回来咱们院子啦。
啊?为什么啊?
爷爷要去哪儿?
爷爷怎么了?
听到季北川的话,孩子们立时都是满心好奇地问道。
见到这个状况,季北川清清嗓子道:爷爷他老人家啊,被市里的委派了更大的任务,要去管更大的孤儿院,听说还要去北京,去看天安门呢。
听到这话,孩子们都是面面相觑,他们哪里知道这话是真是假,都是七嘴八舌问季北川到底怎么了。
好半天的时间,季北川才继续道:大家放心,爷爷只是有事情忙,暂时不回来了,但是爷爷心里一定都记着咱们,咱们要好好争气,以后长大有出息了,去看望他老人家,你们说,好么?
好,我要给爷爷买小汽车呢!一个孩子叫道。
你买小汽车,那我就开飞机去接爷爷,另外一个孩子叫道。
不是,不是,爷爷做木匠活,他老人家的手,冬天长冻疮,干活不便利,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给他老人家买一双最最暖和的手套,一个小女孩说道。
听到孩子们的话,季北川连忙点头说:好,好,大家的心情,姐姐都知道了,姐姐下次去看望爷爷,一定会告诉他老人家的。
季北川说完话,放下碗筷,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对孩子们道:你们先吃,姐姐眼睛被沙子眯到了,先回屋了。
然后,季北川站起身,转身捂着脸,飞快地跑进屋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