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迷蒙,一抹橙红色的朝霞从东天上照下来,整个世界都一片红艳艳的。时间不过是早上六点钟不到的样子,但是一路上,已经可以看到很多人家都是冒起了炊烟,有些人家更是已经赶着牛车,准备下地干活了。
农村人从古时候起,就遵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规律,睡得早,起得也早,衣食住行都是崇尚节俭,吃的东西都是自家地里种植的绿色蔬菜,所以说,虽然生活条件不一定很好,农村人却在很多时候,寿命都比较长,只要不是先天性格有问题,或者是身体有问题的,生性恬淡的人,总也能活个七八十岁。
露水从又高又大的白杨树上面滴下来,白杨树湿润的叶子在风里拍得哗哗响,俨然鼓掌一般。
我很快就出了村子,行上了一条两侧都是农田的土路之上。
我把车子骑得很快,整个人感觉像是飞起来了一般,嗅着空气中新鲜的气息,放眼瞭望那一望无际的玉米田,整个人的心情瞬间就变得开阔起来了。
学校离家大约十公里左右的距离,天晴的时候,骑车需要大半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到,阴天下雨的时候,那路走起来就有点遭罪,因为都是土路,泥太多,车子没走多远就得卡壳,然后必须隔一段距离下车找树枝剔泥,才能继续前进。好在并非全程都是泥路,只是前半段的泥土比较多,后面慢慢接近镇子,那路也就变成了柏油路,走起来就方便多了。
不过,比较让人郁闷的是,这路中途有一段,正好是从乱坟岗里面传过去,冬天起早的上学,一般来到这里的时候,天都还没有全亮,那气氛就有些阴森,经常担心不小心在坟地里看到点什么东西,所以往往到了这一段路,我都会把车子骑得疯了一样,只恨不得一下子从坟堆里跳出去。
学校名义上是坐落在镇子上的,其实是位于镇子的最边缘,学校门口出来,基本上就是农田和树林,甚至还有大片的坟堆,算是不折不扣的荒郊野外。从学校到镇子里的街上,还足足得走二十几分钟的时间,有时候中午赶不及,连去镇子上买碗热汤喝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学校的整体面积很大,足足有几十亩地,然后里面一共两排校舍,一排宿舍,还有墙角的两间公共厕所,满眼看去,显得很荒凉,花坛里面的草也经常长得齐膝高,差点都把里面的松树给埋了。
往往到了这个时候,我们那个有才的班主任老师总是会念叨着陶渊明的几句诗词,说什么青松在东园,众草没其姿,凝霜殄异类,卓然见高枝,然后他下面一句话必然就是:好的,大家注意了,下午的体育课不上了,大家去器材库领锄头和镰刀,咱们下午割草!
然后下午就真的去割草了,每个班级都有自己的卫生责任区,我们负责东边靠墙的一块,一下午割下来的草,总也能堆成直径三米,高约两米的草垛子,但是一般刚割下来的时候,并不直接垛起来,而是先铺开晒,碰上日头好的时间,晒完两天,那草已经极干了,这才拿个筢子收起来,堆成一堆,可以当柴禾烧,也可以冬天时候当成牛驴的饲料。然后每年寒假期间,学校里总有人来拉这些草,都是学校附近的人家,大约能给校长那么一点点小钱,也算是赚着了,人穷志短,在这个破地方,能赚这么一点,也是不错了。
我其实很喜欢这荒凉又空旷的校园,总感觉如同古时候的书院一般,天然带着清新的气息,只可惜,很多同学和老师却不这么看,大家大凡家里有点力气的,总不会到这里来呆着,都是想办法去市里的好学校上学,在这里呆着,那直接就是浪费时间。
当然了,我喜欢这个校园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学校的院墙后面,隔不了几米远的距离,还有一个小一点的院子,那院子里的建筑就相对紧凑,气氛也热闹一点,那是一所曲艺学院,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性质,总之里面都是学习乐器、画画、体育之类的东西的。听说他们学院就几个比较牛气的民间艺人担纲,所以,很多学生都是跑了百里远慕名而来的,倒也使得这里有了那么一点繁荣气象。
然后,在那个曲艺学院院墙外面,靠着镇子中心的方向,是片比较破旧的瓦房,隐约也形成一处院落,那是一家孤儿院,里面都是一些无父无母的可怜小孩子。孤儿院再过去,就是一些厂房了,还有很大的一个水坝,水坝东西走向,足有两百米长,一路延伸到街上,平时逢集的时候,水坝上就是牛驴市场,远望去,也算是蔚为壮观。
我要去学校,一般都是从东边穿过来,先路过镇子里的街道,然后到达水坝上,然后再路过曲艺学院的门口,之后再路过孤儿院的门口,最后绕个大圈,才穿过树林和坟地,来到我们学校的大门口。
不得不说,这学校的地理位置和校门方向等等地方,处处体现了憋屈可怜的气象,从风水学上说,就是个典型的困龙囚虎地,这里的人,不用想,大约也知道肯定是没什么出息的。
事实也正是这样,整个学校大约四百来人,初三年级每年只能勉强凑够一个班,人数不超过五十人,然后能够考上高中的,即便是算上最差的高中,也不到三分之一的数量,能考上重点高中的人数,那更是屈指可数了。
我本身是个不怎么爱学习的人,平时在班级里的成绩,也就是中等偏下的模样,所以,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的话,估计就算我熬到初三毕业,可能也考不上高中,但是好在现在我才上初二,所以,若是我再努力加把劲的话,说不定最后能上高中。
闲话不多说,只说我骑着车子去上学,一路上也算是心头敞亮,几天的经历,似乎让我明白了很多,心态无形中发生了改变,然后,就在我正在心里筹划着将来的计划时,不经意间路过了孤儿院的门口。
这个时候,瞥眼之间,正看到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孩子,大约十一二岁模样,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裳,虽然衣服上打着补丁,但是洗得很干净,使得她整体看起来很清新,特别是她的模样也不错,瓜子脸,眼睛很大,翘鼻梁,薄嘴唇,整体感觉不像是孤儿院的人。
这个女孩子我算是认识,她就是这家孤儿院里面最出名的人,她叫季北川,名字很奇怪,不知道是谁给她取的,平时大家都叫她小川。
听说季北川从小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但是与其他那些孩子相比,她的情况比较特殊,首先她身上没有什么疾病,也没有什么缺残,甚至还长得漂亮,听说最近还一直跟着曲艺学院的一位老师父学拉胡琴,也算是多才多艺,所以,即便是她的年纪已经是这么大了,但是抢着要领养她的人还是很多的,但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被领养,一直都还是这样在孤儿院里面呆着,这个情况让人感到很奇怪。
季北川平时为人很低调,可能是因为身份的原因,她无形中有些自卑,走路都是微微低着头,平时的生活也就是去曲艺学院上上课,然后上完课就回到孤儿院里面干活,帮助院长胡大爷和胡奶奶老两口照顾一众小孩,洗洗浆浆,很多孩子小,不好伺候,有些身上还有先天性的疾病,照顾起来就得更加小心了。
不过,由于季北川是孤儿院里面年龄最大的娃子,所以她也成了那群孩子的老大,有时候没事的时候,可以看到她带着一群脏兮兮的小孩去镇子上买东西,一伙人嘻嘻哈哈的,感觉生活也还算开心。
季北川其实不认识我,我们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我之所以知道她,完全是因为她的名气大,再加上人长得漂亮,所以我偶尔会注意到她,对她的情况感到有些好奇。
现在的时间是一大早,季北川从孤儿院里面出来的时候,身上斜挎了一个破旧的黄色军用帆布包,估计是去曲艺学院上课的。
我骑着车子和她走个迎头,下意识地看着她,没想到她居然抬起头来和我点了点头,虽然没有说话,却不知道为什么,让我心里一阵的荡漾,有种暖暖的感觉,然后竟是有些羞涩地加快速度,埋头蹬着车子逃跑了。
然后,让我有些意外的是,刚绕过孤儿院,来到孤儿院后墙角的位置,突然就看到墙角那边居然站着三四个人。
一眼望去,我禁不住眼皮一跳,发现正是铁蛋他们,还有他们一把子十八罗汉里面的几个把兄弟,什么大熊、二熊、花猪啥的,总之都是名副其实的小混混。
几个人此时鬼凄凄地靠在墙角抽着烟,眼神不时往我这边撇着,这让我感觉很不好,还以为他们是踩好了点子,准备在这里拦住我揍我的,但是没想到他们居然并没有理睬我,而是放我过去了。
然后我过去之后,就听到铁蛋突然低声叫道:快看,是季北川,她出来了,快点,都跟上,今天我不信搞不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