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那里就是传说中的地球轴心。”田梦满怀憧憬地说。
林轩并不乐观,因为高原王的魔手无处不在。老虎死了,以后还有更犀利的敌人冒出来,让他们永远不得安宁。
“我父亲一生都梦想着揭开地球轴心的秘密,他死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会竭尽全力去完成他的遗愿。”田梦转过头来,向着林轩,“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林轩点头:“对。”
他不想扫田梦的兴致,一个有担当、有孝心的女孩子理应获得别人的理解与帮助。
接下来,林轩、田梦、空沙、骆原做出了一致决定,马上带地图南下,过边防进尼泊尔,找到地图上的虚线起点,然后按地图指示前进,到达那个问号的所在之地。
林轩汇报组织,组织对这次行动也予以支持,并任命林轩为行动最高统帅,可以指挥空沙以及他领导下的尼泊尔境内所有人马。
三天内,在骆原安排下,他们顺利抵达珠峰南坡下的孔夏布村。
这里属于尼泊尔领土,任何一支外地登山队,都会将该村作为登山前的最后驻地,在这里雇用向导,做好万全准备。
空沙已经提前通知自己的手下,赶往孔夏布村汇合。
骆原则电话通知自己的尼泊尔朋友,找到一名最得力的尼泊尔向导,并雇用了十五名工人负责搬运食物、帐篷、清水等生活用品。
相比之下,林轩和田梦十分清闲,一直在阅读那份地图,熟记路线细节。
在此期间,林轩不止一次地告诉田梦:“前路危险重重,任何时候,要将求生放在第一位,宝藏或者长生秘密都是身外之物,不值得为此赌上性命。”
他一直对田雨农的死耿耿于怀,如果对方没有背叛组织,并且一意孤行地误入歧途,那就绝对不会死,此刻应该已经功成名就,回到总部去安心养老了。一个人,做了什么样的选择,就会面对什么样的结果,因果循环,祸福相依。
不过,看田梦的样子,似乎没听进他的话,而是兴致勃勃地欣赏雪山风景,与本村的尼泊尔原住民女孩子聊天游戏,完全把珠峰之旅当成了郊游。
有一次,空沙悄悄跟林轩开玩笑:“你一定是爱上这个女孩子了!否则的话,以你的战术素养,绝对不会跟这种女孩子为伍。我发现,你看着她的时候,眼里好像能开出花来——幸福之花。”
那当然是玩笑话,因为林轩更多时候会想到堂娜。
他甚至想,如果堂娜没有死,那他一定将她奉为今生的最爱。
向导的名字叫巴尔杜尔,在尼泊尔语中,那是“英雄”的意思。
他是一个黑瘦干练的夏尔巴人,身高一百七十厘米左右。他有一双狭长的眼睛,漆黑的眼珠深凹在硬朗的眉骨下,鼻梁略带鹰钩形,两侧法令纹深刻得如两道竖向的刀疤。
这是一个严肃而古板的人,极少露出笑容,即使看到了再好笑的事,也只不过略微牵动紧抿着的嘴角,发出一个长度仅有几秒钟的苦笑。
夏尔巴人生活在中、尼边境海拔5000米以上的山地,很多人都从事高山向导工作。近百年来,商业登山发展起来后,一些夏尔巴人成为职业高山向导,帮助很多外国人完成了登山梦想。
现在,夏尔巴人已经成为全世界公认的最优秀职业高山向导。全球共有14座海拔8000米以上的高峰,在这些高峰上,只有夏尔巴人才能胜任向导工作,他们是登山者完成登顶壮举的最佳保证。
登山准备工作进展顺利,按照骆原的计划,大家先乘坐直升机抵达海拔约5600米的一号大本营,节约大量时间和体力,然后由巴尔杜尔带领,向珠峰绝顶略微偏西的位置前进。
骆原告诉林轩:“巴尔杜尔是在珠峰向导中排行第一,他熟悉这里的每一片山脊、每一道冰川,抓一把风就能闻见风暴的消息,看一看天就能判断未来的气候变化。那些工人都是由他亲自挑选的,个个经验丰富。有他们在,我们一定能从容进退。”
抵达孔夏布村的第十一日凌晨,林轩从噩梦中突然惊醒,翻身坐起来,紧握双拳,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他梦见了死亡,真实而切近,仿佛自己真的死了,只剩灵魂,冷眼旁观着自己倒地的皮囊。
那种感觉令他毛骨悚然,后背凉风直冒。
他看看腕表,刚刚凌晨三点半钟。
天亮后就要正式登山,他并没感到特别紧张,只是这种没来由的噩梦还是令他心情不爽。
他穿衣下地,走到院子里去。
夜风极寒,远山尖峰上的雪色即使在没有日光的暗夜里,也仍然熠熠闪光,仿佛古希腊神殿最高处不熄的圣火。
他知道,只要按照老虎的地图走,就有可能找到地球轴心。田雨农临死前说过,到了珠峰绝顶再向西,踏上天外峰,便能看到那刻着德语文字的石壁……
院门口台阶上,巴尔杜尔正一个人坐着,默默地吸烟。
林轩走过去,在巴尔杜尔对面坐下。
夜色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巴尔杜尔拿起烟盒,向林轩晃了晃。
林轩摇头:“谢谢,我从不吸烟。”
他说的是尼泊尔语,但巴尔杜尔用英语回答:“好极了,我在吃饭时看到,你滴酒不沾。据尼泊尔最古老的苦行僧训诫,只有不吸烟、不喝酒、不近女色、吃斋食素的修行者才能抵达珠峰的最高处,并且亲近山之神灵,真正领悟大山怀抱中深藏的奥义。”
林轩笑了,因为巴尔杜尔的英文说得非常流畅,可见曾经上过非常高级的培训课程,其文意表达完全超过了普通的翻译人员。
“什么才是大山的奥义?”林轩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夏尔巴人世代与雪山为伴,从出生至老死,很多人都没离开过自己的村子。他们除了白天的劳作,到了夜晚也会数珠诵经,静心修行。林轩相信,如果雪山也有朋友或者主人的话,夏尔巴人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切。”巴尔杜尔牵动了一下嘴角,咧嘴苦笑。
林轩想了想,默默地点头。
古汉语中有“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名句,仁慈者爱山,是因为大山的胸怀无比宽广,正好可以与自己相互砥砺,彼此印证,并成为志同道合的伙伴。
“从我记事起,每一年都有很多登山家到这里来,雄心勃勃地起誓,要征服这座地球的最高峰。的确,很多人都在向导帮助下,登顶,插旗,照相,把资料传到互联网上去,证明自己已经征服珠峰,然后火速下山,向另外一座高峰进发。在夏尔巴人眼里,他们像一群疯子,一生都在追寻莫名其妙的东西,而且是冒着相当大的生命危险——”这一次,巴尔杜尔笑的时间比较长,睁大狭长的眼睛,注视着林轩。
林轩觉得,面前这个黑瘦沉默的向导不简单,一定是见多识广、胸藏锦绣的人。
事实上,他们这一行人到孔夏布村来,跟那些疯子样的登山者没有什么不同。
“你说的话很有哲理性,我很愿意听。”林轩回答。
“没有人能征服雪山,这沉睡的巨人只要抖抖身子、动动耳朵,珠峰就会突然爆发大雪崩或者冰风暴,将登山者毁灭于一瞬间。所以,每次登山,我都会烧三天三夜檀香烟向大山祈祷,请它抚恤垂怜,给我们一条活路走。”巴尔杜尔又点起一支烟,先高高举过头顶,向珠峰方向致礼一分钟,然后才叼在嘴角,慢慢地吸完它。
夜风极烈,他呼出的带着檀香味的烟雾被迅速吹散,不知西东。
雪崩和风暴是登山者的大敌,但从没有人能成功地预测雪崩,只能凭运气躲避。每一年,都会有雪崩杀人的新闻,已经成了珠峰新闻的固定节目构成部分。
“记得很多年前,有位探险界的前辈说过,大山是有生命的。我想,你肯定同意这句话?”林轩问。
没想到,巴尔杜尔立刻叫出了一个名字:“‘亚洲之鹰’罗开——说这句话的就是他。”
两人突然找到了共同语言,四目交接,会心微笑。
“那是我今生唯一佩服的人,夏尔巴人从来都自诩为‘山羚羊的后代’,在登山技术上从不向任何人认输,而罗开是唯一的例外!”巴尔杜尔说。
他从背后取出一瓶洋酒,拧开塞子,向林轩递过来。
林轩接过酒瓶,微笑着举高:“敬罗开,敬这只全亚洲、全地球最伟大的飞鹰!”
他喝了一大口,递还给巴尔杜尔。
巴尔杜尔也举起酒瓶,学着林轩的样子:“敬罗开,我心目中天下第一的大英雄!”
喝完一大口之后,巴尔杜尔又举瓶向着林轩:“敬你——十年来除去‘亚洲之鹰’罗开,你是我唯一看上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