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赫地听我自报家门,眼睛猛的一亮,随即又沮丧道:“弘道啊,你来了。”
“不准停!”监督蒋赫地的知青举起手里的鞭子在蒋赫地后背上抽出一道血痕。又瞪了我一眼:“小伙子走开!不要耽误了我们的革命运动!”
蒋赫地鼻头一皱,眼睛里恶狠狠的光一闪而逝,似乎是想要发怒,但又忍住了。
我听老爹说过,蒋家原来是民间最大的御灵家族,所谓御灵,就是驯养有灵性的动物,蒋家之前养的狗、鸽子、蜜蜂等都不是凡品,蒋赫地本人也有一身的本事,可是在这时候,即便是有通天的手段,也得老老实实的挨批,除非逃亡江湖。
我听老爹说,蒋赫地暗中培育了一大批变种的老鼠还藏在颍上镇,他如果跑了,那批老鼠的培育驯养就会失败,蒋家几代人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所以蒋赫地也不敢跑,只能忍辱负重。
蒋赫地颓然迈动了步子,朝我叹口气说:“还是你爷爷精明,及早做了准备。蒋家算是倒了血霉了,被这帮孙子……”
“还敢辱骂人民!谁是孙子?”拿鞭子的知青又要抽蒋赫地。
“不好了!不好了!”就在这时候,有人大呼小叫,一溜狼烟的跑了过来,喊道:“队长!你媳妇跳河了!”
“啊?”走在批斗队伍最前面,敲锣喊口号的那个中年汉子脸色一白,说:“谁的媳妇跳河?”
“蒋书豪你这个鳖孙兔崽子!”一个老太太满脸怒气的冲了过来,揪住那中年队长骂:“你媳妇跳河了,你还跟在这儿斗人呢!我孙子要是没了,我跟你没完!”
“娘,娘!你放手,叫我去看看啊!”队长蒋书豪一把拽开那老太太的手,飞风似的往回跑。
批斗队伍一下子乱了,一半的人也开始跟着往回跑,去看热闹,另一半议论纷纷:
“队长媳妇扛着大肚子,不是都快生了吗?”
“对啊,这怎么跳河了?”
“有啥想不开的,这是要闹一尸两命啊!”
“晌午饭的时候,我瞅见队长他两口吵架了,队长还动了手,扇了他媳妇一大嘴巴!”
“哦……”
“别乱!别乱!”拿鞭子的知青喝道:“队长的家事,我们不要干涉!也不要议论!现在继续批斗反革命分子蒋赫地!”
“弘道,你去瞅瞅是怎么回事。”蒋赫地说:“别跟着我了,我没事,让他们再批斗十年,也没事。你去看看能救人的话,要救人!”
“中!”人命关天,我匆匆的走了。
跑到事发地的时候,河边已经占了一大群人,河里有不少人都在扑腾着水打捞,还有竹筏、小船在河上漂,蒋书豪站在岸上,正一蹦三尺高的骂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小伙。
我过去一听,才知道这小伙儿是蒋书豪的弟弟蒋书杰。
原来,晌午饭后,蒋书豪跟媳妇何氏吵架,骂不过就动了手,何氏本来就怀着孕,已经临产,脾气也不怎么好,被蒋书豪打了一顿心里头窝火。等蒋书豪出来办批斗会的时候,何氏在家生闷气,越想越过不去,一时想不开,就跳了村北头的河。
蒋书杰见嫂子扛着大肚子出门,就一路尾随,见嫂子跳了河,赶紧也跟着跳下去,要救人,可是一入水,就被水草缠了脚,憋着气使劲儿扯了几把,才脱了身,可浮上岸来一看,手里扯掉的根本就不是水草,是头发!
那头发还连着一块头皮!
蒋书杰这才知道,缠着自己脚的是他嫂子的头发,本来都要得救了,结果生生又被他踹下去了。
现在,人也早已看不见了。
蒋书杰慌了,赶紧大呼小叫的喊人,也去通知了蒋书豪。
“你个败家子,信球货(方言,意思是愚蠢,笨蛋)!连你嫂子都看不住!”蒋书豪骂弟弟:“你他妈的连水草和头发都分不清,你是猪啊!”
骂的不解恨,又伸手抽了弟弟两耳刮子。
蒋书杰低着头,一句也不敢吭气。
全村的闲人都被发动了,村长是蒋书豪的堂叔,也跑了过来参与救人。
蒋书豪大喊:“谁先找到我媳妇,就给谁记五个生产队工分!谁把我的媳妇救上来的,记十个工分,还补贴五块钱!”
重赏之下,村民都激动坏了。
会水的都往河里跳,不会水的,都沿河寻。
这一弄,河里岸上都是人,我也只好随着大众胡乱的寻。
眼看着到昏黑了,还是一无所获,众人都泄了气,谁都知道,这么半天都过去了,人就算能找到,估计也已经淹死了。
蒋书豪急的要发疯,听村民的议论,我才知道,他是快三十好几的人了,膝下却还没有一子半女。
据说他已经离过一次婚,就是因为上一任媳妇没能生养,所以才又离婚另娶,把这个何氏迎回家里后,辛辛苦苦耕耘了几年,好不容易怀上,而且都快生了,这居然跳了河!
屋漏偏逢连夜雨,天黑了以后,又阴沉了,月亮、星星一概没有,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村民们都打着电灯乱照,上游却突然泄了洪,河里的水位涨了一倍不止,游泳的人,还有撑船的人都纷纷上岸,怕被水给冲走了。
蒋书豪看见这情形,颓然的一屁股坐到河滩上,喃喃的念叨:“完了,完了……”
“哎,哥,哥!你瞅!”蒋书杰突然喊了一声。
“瞅你娘了个比!”
蒋书豪情急之下,不顾自己跟蒋书杰是一个娘,就口不择言破口大骂,还跳起来准备再打老弟,但村民们突然也轰动了起来:“快看!有人浮上来了!”
我也早看见了,水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浮上来了一个人!
“是嫂子!”蒋书杰激动的叫了起来:“哥,你看,是嫂子啊!”
水面上浮起来的,确实是个女人,但令人吃惊的是,那女人一丝不挂,大肚子,长头发,还缺了一块头皮。
脸色青白,身子浮肿,眼睛紧闭,显然已经死了!
这是一具尸体!
我看的面红耳赤,又心惊胆颤。
“咦?”蒋书杰惊呼了一声,呐呐道:“嫂子,嫂子咋光肚儿(方言,意思是赤裸)了?”
“我日他娘的,哪个缺德冒烟生儿子没屁眼儿的鳖孙把我媳妇的衣服给扒了!?”
蒋书豪又惊又怒又羞,脸涨得通红:“都别看了!谁看谁他娘的生鸡眼!”
我本来也没觉得那大肚子的裸女有什么好看,只是奇怪她的衣服哪里去了?
她漂到河道的一个拐弯处,被绊住了,就停在了那里,浮在水面,一动不动。
“书杰!”蒋书豪突然厉喝一声,猛地又兜了蒋书杰一耳刮子。
“你咋又打我?!”蒋书杰捂着脸哭诉:“两边都肿了!”
“是不是你把你嫂子的衣服给扒了?”蒋书豪红着眼说:“你调戏你嫂子,拉扯的时候,又把她头发给扯掉了,所以她才跳的河?”
“我是那种人吗?!”蒋书杰又急又怒,气的一蹦三尺高。
“队长,我在河边看见了,确实是你媳妇自己跳的河,副队长是下水救你媳妇了。”有人在旁边解释。
蒋书豪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那你嫂子跳河的时候,穿衣服了没有?”
“穿了啊。”蒋书杰委屈的说:“谁知道现在为啥光了……”
“你们他妈的还看!”蒋书豪见众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恨不得每个都抽两耳刮子。
“队长。”众人一边斜着眼忍不住要看,一边劝他:“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紧捞人吧!捞上来赶紧救命啊!”
蒋书豪这才醒悟:“我去救人!谁都别动!”
生怕媳妇没穿衣服,被别人占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