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是厚脸皮,也不等阿罗伸手,他就一把抓住阿罗的胳膊,扯过手来放在自己掌中。
他一边摩挲,一边叹气:“真是又白又嫩——咳咳,你这手咋这么凉呢?一看就缺血。”
阿罗抽了一下手,没抽回去,也就让老二看了。
老二“啧啧”道:“阿罗啊,其实从一开始,我看到你的面相时,就知道你是个啥运气了。”
“什么运?”阿罗好奇的问。
“你要走个桃花运咯!”老二说:“你呀,会遇到两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倜傥不羁的男人,这两个男人是兄弟,都姓陈,你会对那个排行第二的心生爱怜,却又不敢言说……”
“呸!”
不等老二说完,阿罗就知道自己上当了,啐了一口,愤愤的把手给抽了出来。
“哎?”老二说:“再看看,我还没说完呢!”
“相术大师你不是,吹牛大师才非你莫属!”阿罗又用手指刮着自己的脸,讥讽老二道:“而且你的脸皮之厚,也是天下无敌!我不要理你了!你们睡吧……”
阿罗站起了身子。
“哎,你等一下啊!”老二连忙问:“后来怎么样了?你把故事讲完了再走呀!”
“后来啊,还有很多怪事呢,潘夫人原本是有个女儿的,但是丢了。”阿罗说:“可是,在那个河童被袁大师抓住不久之后,潘夫人突然又怀了孕,生下了第二个女孩儿!”
“啊?”我和老二面面相觑,老二问:“咋会怀孕了呢?跟那河童也能……难不成是河童的女儿?”
“你们猜咯。”阿罗调皮的一笑,说:“潘夫人怕别人说闲话,就说第二个女儿是她领养的。潘夫人非常宠爱她这第二个女儿,可惜,她这女儿长到没多大时,就得了一种怪病,潘夫人花光了积蓄,找遍了名医,也都治不好这女儿的怪病……”
说到这里,阿罗已经走到了门口,随手掩上门,露着一条缝,说:“要听下面的故事,你们明天就还要住在这里啊。”
阿罗抿嘴一笑,转身就要走。
“哎?!”我急的站了起来:“阿罗!”
“陈大哥,有事明天再说了!”阿罗的声音远去了。
我赶快跑了出去,却见阿罗已经进了她的屋子,掩上了门。
我呆了呆,只好悻悻的回来。
“大哥,你也听故事上瘾了?”
老二说:“本来我还以为这丫头讲的故事是真的,现在看来,肯定是假的!这小丫头在卖关子呢,想让咱们多住几天,所以讲故事还留个口子故意不扎。”
我摇了摇头,说:“应该不是假的。而且,咱们明天也不用出去乱找了。”
老二惊奇道:“为啥?”
我喃喃说道:“阿罗口中的那个潘夫人有可能就是红背蛛母。”
“啊?!”老二呆住了。
我反手掩上了屋门,插上了铁栓,看着老二,低声说道:“你就一点都不觉得那个潘夫人跟红背蛛母很相似吗?”
在来的路上,我跟老二讲过蒋家村里发生的事情和红背蛛母的底细,所以老二也了解情况。
听我这么问,老二挠了挠头,开始犯嘀咕。
他道:“潘夫人有一个女儿丢了,又生了一个女儿,说是养女,这个养女还生了怪病治不好——”
“对啊。”我接着说:“红背蛛母也有一个亲生的女儿丢了,也有一个养女得了怪病治不好……”
“乖乖!”老二猛然拍了一下大腿,醒悟过来似的叫唤一声,又吓我一跳。
“你就不能改了你一惊一乍的毛病!”我没好气的说。
“哥啊!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的!”老二欣喜的嚷嚷道:“这个潘夫人应该就是咱们要找的红背蛛母!这就叫那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可不是忒巧了。”
“我去再盘问盘问阿罗,就啥都知道了!”
说着,老二就要出去,我拉住他道:“太晚了,不合适。惊动了她的爹娘,显得咱们无礼。”
“那咋办?”
“等明天再讲吧。”我说:“现在睡觉。”
躺到了床上,我越想越觉得那个潘夫人有可能是红背蛛母。
但是,事情又有点过于巧合。
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心思渐渐的开始发乱,感觉似乎有些地方不对劲儿,像是自己丢了什么东西,却怎么着都想不起来丢的是什么。
尤其是一路上感觉有人暗中窥伺,这份异样,委实让人心中忧虑。
老二躺倒床上,嘀咕了一阵,突然又说:“大哥,如果阿罗讲的这个事情是真的话,那这太湖里可真有河童啊,它们喜欢找少阳老阴下手,会不会找上咱们?”
“只敢藏在水下害人的东西,我不怕。”
“也是。”老二说:“连姓袁的都能对付,大哥你就更不在话下了!”
“你也不要太小看袁家的人。”我说:“他们在这一带声名远播,家族屹立数百年,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知道——哎,大哥,你说那个袁大师是袁家的哪个人?”老二问道:“会不会就是袁家现在的族长袁重渡?”
“似乎是吧。”我想了想:“二叔之前说江湖事的时候,似乎提到袁重渡受过伤。”
“活该!嘿嘿……”
老二心满意足的伸了伸懒腰,又舒坦的叹息了一声:“明天不用再跑断腿咯!阿罗可真是咱们的福星,啧啧!”
“……”
“哥啊,你咋不吭声?”
“睡觉!”
“要我说,江南的姑娘就是不一样,你瞧瞧阿罗这个小娘鱼,真是美得让人看了心里像狗崽儿舔了舔似的……”
“……”
“刚才我摸了摸她的小爪子,那滑腻腻的,嘶——”
“闭嘴吧!”
“哥啊,你说咱俩一人带一个江南姑娘回去做媳妇,咱爹和娘会不会美得冒泡?”
“可能会把你打得冒泡!”我瞪了老二一眼:“咱们来是干什么的?你能不能学点好?”
“要学你啊!”老二撇撇嘴说:“不喝酒,不抽烟,不爱说笑,明明是二十啷当岁的人,弄得跟两百岁一样,有啥意思?”
“就有意思!”
“算了,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是榆木疙瘩,开不了窍!”
老二钻进被窝里,拿被子蒙着了头。
我以为他好不容易消停玏,正想松口气,却又听见他在被窝里闷声闷气的说:“我还是睡觉做梦,梦里再听听阿罗讲故事吧,那小嘴儿吧吧的,真是——”
“对了!”我正烦的不行,却猛然想起来是哪里不对劲儿了!
老二吓了一跳,从被窝里露出脑袋,问:“咋了?你咋也学会一惊一乍了?”
“阿罗夜里来送茶,又故意卖关子给咱们讲故事,讲的故事恰好像是跟红背蛛母有关的。”我狐疑道:“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哥,你啥意思?”
“阿罗会不会有问题?”我说:“越想越感觉她不像是十八九岁的姑娘该有的样子。”
“你想多了吧!”
“怎么想多了?”
“嘁!”老二泄了一口气,说:“你见过多少姑娘啊?平时说几句话就脸红脖子粗的,你有我了解?瞧瞧那身条儿,那脸盘儿,那牙口,那细腰圆屁股大胸脯子,啧啧……就是十八九岁的!”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我愤愤的说:“又黄又恶心!睡!”
我懒得跟老二交流了,胡思乱想着,辗转反侧,一时又无法入睡。
睡不着,无缘无故的,心里又猛然出现了蒋明瑶的影子。
想起来那天她一掌把我打出去,又急又气又羞又恼的样子,虽然脸丑的吓人,可神情却又可爱的想让人发笑。
我吃饭的时候,她就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那目光,清澈干净,又柔和的像是能融化石头。
她还把鸡蛋的皮剥的干干净净,放到我面前,看着我吃完……印象里,似乎从来都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自打我记事的时候起,娘就开始带弘德了,我也就跟着汉琪二叔一起过了。
二叔是个粗线条的男人,没有结过婚生过孩子,所以他带我虽然很好很好,却从未像蒋明瑶那样细腻过……
唉……
我在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自己这是怎么了?
怎么总感觉蒋明瑶就像是在身边似的。
思来想去,渐渐的,我也有些要昏昏入睡了。
“呜呜……”
一阵低沉的呜咽声传进了耳中。
我猛然警觉,睁开眼睛,凝神仔细一听,断断续续的哭声似乎就在窗外。
是谁在哭?
愣了片刻,我不由得起了身,撩开窗帘,往外看去。
院子里,稀疏的月光铺地,墙的角落黑影下,似乎猫着一个人,他的背影不停地在耸动,哭声就是从他那里传过来的。
这人是谁呢?
我看不清楚那背影是阿罗,还是阿罗的父母,又或者都不是。
但那哭声实在是太磨人,我忍不住推开门,走了出去。
离那人影越来越近,我才看清楚,那既不是阿罗,也不是阿罗的父母。
那会是谁?
我明明记得,阿罗家里的店客也只有我和老二两人。
也就是说,这个哭的人,是外来的不速之客。
这个人的背影很宽阔,像是一个男的,只是他背对着我,抱头啜泣,脑袋深深的埋在自己的双臂之中,我也瞧不见他的本来面目。
对于这样一个人,我心生警惕,暗暗防备,我也不敢走的太近,但是走的时候,我故意发出了脚步声,以便于让他听见。
可是,他并没有回头。
“你是谁?”我只好先发问道:“为什么在这里哭?大晚上的,闯到别人的家里可不好。”
“呜呜……我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他哭着说道。
“什么东西?”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搁得住哭吗?”
“那是你没有丢,你要是丢了,你也会哭……呜呜呜呜……”
“那你告诉我,你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告诉你了,你能帮我打抱不平吗?”那人说着话,头也不回。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力所能及的话,我愿意帮忙。”
“那实在是太谢谢你了!”他不哭了,却仍然深深的把头埋在两臂之中。
我奇怪的问道:“你为什么不转过身来跟我说话呢?”
他说:“我很丑,我怕扭过头来,会吓到你。”
“没事的。”我说。
我心里暗想:蛊惑蒋明瑶的那个丑鬼长得那么吓人,我都见过,难道还有比它更丑的人吗?
“可是我没有脸,你也不怕吗?”
他突然站起身,扭过头来,连头带脸,全都是血淋淋的一片,没有一丁点的皮肉!
“啊!”
我吓的惊呼一声,猛然惊醒,才发现是个梦——自己还躺在床上,根本就没有出去!
刚才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竟然做了这样一个怪梦!
稍稍出了一口气,我擦了擦额自己头上溢出来的冷汗,转念又一想,梦中那哭泣的男人,没有头皮,没有脸皮,难道就是阿罗口中所说的潘先生?
好奇怪,我为什么会梦到他?
难道是睡前有所思,所以睡着了之后才有做这样的怪梦?
“呜呜呜……”
突然,又是一阵哭声传了过来。
我悚然一惊,凝神去听——那哭声确实是从窗外而起的,断断续续,远远近近,间或还夹杂有一高一低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是有人在边走边哭。
再仔细去分辨那哭声,从嗓音来判断,很像是女人的声音。
这又是谁?
在搞什么鬼?
难不成还是梦?我使劲儿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
“嘶……”我倒抽一口冷气,疼得很,这次应该不是在做梦。
瞥了一眼对面床上的老二,他还裹卷在被窝里,盖的严严实实,从外面看,像是个大包袱。
“嗯,哥……”有声音从老二的被窝里传出来。
“啊?”我愣了一下,说:“你没睡着啊?”
说完半天,老二却又不吭声了。
我这才醒悟过来,他应该是在说梦话。
“哥,你那条丢了的小裤头是我偷穿了……还有你那双袜子,为啥有洞,那是我把我穿破的偷偷替换给你了……”老二突然又说了一大串。
我听得哭笑不得,这个贱人!
“爹,我就偷了你半颗烟,呛死我了,以后就没有再偷过……”
“娘兜里的一块钱是我摸了……”
“交代,交代,我跟村东头的二丫扯过手,亲过嘴儿,别的可就啥都没干了……”
“俏寡妇?我,我真没那啥她……”
老二也不知道做梦梦见什么了,胡说一气,听得我光想上去打他一顿。
除了老二的梦呓,外面隐隐约约似乎还有哭声,但是听起来却越来越远了。
我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
要不要出去看看?
我心中暗忖: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刚才做的那个噩梦也实在是太过诡异了,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于是我打定了主意,不再去理会外面的哭声,只闷头睡觉,睡到天亮再说。
就算是会发生什么事情,也等它发生了之后,再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以不变应万变。
可是,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当我重新闭上眼睛去睡觉的时候,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我满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像是毛线纠成了一团解不开的疙瘩。
恍惚之中,还有种不安的预感涌上来——不出去观望就会出大事似的。
我忍不住从床上爬了起来,轻轻地打开屋门,从兜里掏出阴阳罗盘,往外走了出去。
外面的月色很亮,如水一般清洗着大地,明晃晃的一大片。
我仔细去听那哭声,却又什么动静都听不到了。
院子里,更是什么人都没有。
我绕着院子走了一圈,也往院子外面张望了一番,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心中不由得一阵狐疑:“难道刚才是我出现幻听了?”
又静站了片刻,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我摇了摇头,把阴阳罗盘又重新装回兜里,转身回屋而去。
到了房中,老二还在沉睡,裹着被子,缩成一团,这次倒是不说梦话了,安安静静的。
我心里有些羡慕,还有些好笑——这个货材,天生的不操心命,就算是谁现在来把他运走卖了,他都不一定知道。
关上屋门,反锁了之后,我躺倒在床,闭上眼睛去睡,终于是渐渐的平心静气了下来。
但是,似乎也没有睡过去多长时间,隐隐约约中,我突然又有了种异样的感觉,就像是身边有个人在盯着我似的。
一个激灵,我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睛起身一看,床前赫然立着一个人影,一动不动!
我心中“啊呀”一声,暗道:“不好!”
下意识的我就往后缩身,蹬腿,想要跳起来,与此同时,我的手往兜里摸去,预备掏家伙,嘴里也轻喝一声道:“谁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