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被他看穿心思,我老脸一红,便嚅嗫道:“是,晚辈以为,是沈不害的眼睛厉害,所以才能跟得上袁重山的动作。”

那佝偻老者道:“那你是相信你的眼睛所见了?”

我道:“当然。”

那佝偻老者不再说话,忽然伸出右手,弹出两指,朝着我的双眼刺来!

我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往后躲避,却不提防脚下绊到什么东西,不由得往后摔倒,那佝偻老者两指却又向下,迅疾在我肩膀上一按,我又立住了身子。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的极快,明瑶在旁边看见,刚说了句:“你干什么?!”就已结束。

那佝偻老者笑谓明瑶,道:“你不用紧张,我不会害他。”

我也道:“明瑶,没事。”

明瑶勉强笑了笑,道:“原来前辈是在开玩笑。”

那佝偻老者问我:“刚才你看见我的两根手指是要戳你的眼睛,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道:“对。”

那佝偻老者道:“可是实际上,我并没有戳你的眼睛。也就是说,你看错了。”

我愣了愣,然后又点了点头,道:“是。”

那佝偻老者说:“我抬脚往前迈了一步,你也看见了,但是你以为我是走步,可我却是要绊你。你以为我戳你眼睛的手指,却按住了你,没让你摔倒。”

我再次点头,道:“是的。”

“所以,眼见者未必为实。”那佝偻老者说:“就像你看见有人想要伤你,其实却是在救你,有人看似是在救你,其实却是在害你;人往往被自己的眼睛所欺骗,还固执的信以为真。”

我沉默了片刻,感觉这佝偻老者说的话乍一听很简单明了,可往深处一想,竟是大有深意——你看见有人想要伤你,其实却是在救你,有人看似是在救你,其实却是在害你——这几句话简直能让人醍醐灌顶。

“啊!”

场中忽然一声惨叫,我急忙看时,却是袁重山肩头中了一掌,往后连退三步,差点坐倒在地上。

那沈不害似乎对袁重山别有“优待”,竟没有乘胜直追,而是站着不动,笑吟吟的看着袁重山重整旗鼓,道:“承让了,再来。”

“袁重山败局已定,你也不必多看了。”那佝偻老者说:“眼见者未必为实,乃是老生常谈。但正因为是老生常谈,才往往容易被人忽略其真意。这世上的道理,越是简单,越有深意,但人就越是不看重。如果你注重用眼睛去看,势必要吃亏,遇上宿敌,甚至会丢了性命。而且,有些动作,快到了极致,肉眼根本是跟不上的。就譬如沈不害,对付袁重山,是根本不会用眼睛去捕捉对方动作的。”

我沉吟道:“前辈的意思是,他在用心看么?”

那佝偻老者道:“用心看,当然要比用眼看准确的多,也快得多。”

我道:“可是,说是这么说,临敌之时,怎么用心看?”

那佝偻老者道:“你们麻衣陈家的六相全功,耳、目、口、鼻、身、心中的心相是什么意思?”

我道:“其实是用心感觉。”

“是啊,其实就这么简单。”那佝偻老者道:“用心感觉,就是用心去看。就好比刚才,你眼睛看见我用手戳你的眼,你的心感觉到我伤害你的意思了么?”

我摇了摇头,道:“没有。”

“所以说你的心看到的是正确的。”那佝偻老者道:“临阵对敌,如果肉眼跟不上对方的动作,就不必去跟,又何必去跟?忽略一切外在的招式和动作,忽略一切言语和表情,用平静而坚韧的心,感知对方的真正意图,防范于先,出其不意于后,这才是心相的意义!”

这一番话说的真好似是劈破旁门见明月!

刹那间,我的心中澄明一片!

原本有好多含含糊糊的道理,突然我全都明白了!

是啊,眼睛跟不上敌人的动作,又何必去跟?

勉强跟上也不过是被敌人牵着鼻子走,处处被动,处处挨打,还不如不跟!

用心去感觉,哪一招是虚,哪一招是实,这一招击在何处,那一招要去何处……预先防范,出其不意!这才是必胜之道!

我感激的看了那佝偻老者一眼,道:“多谢前辈教导,晚辈真是茅塞顿开。”

那佝偻老者道:“先别急着谢我,明白道理了固然好,但实际上能不能用出来,那就另说了。有些人一辈子明白很多道理,却照样命途多舛。”

我道:“晚辈明白!舍弃眼睛,用心感受,这是要冒极大的风险。临敌之时,十有八九未必敢用。”

那佝偻老者道:“这也是我说心要平静而坚韧的原因。只有心静了,才能感知准确,就像一汪水,若是被搅动了,水中的东西便看不清楚,若是平静了,就能清澈见底;而坚韧,则是你豁出去的勇气,心若不坚不韧,是不敢舍眼用心的。”

明瑶忽然说道:“前辈怎么这么了解麻衣陈家的六相全功?”

我也是一愣,心中暗道:“是啊,这心相的道理,叔父也跟我讲过多次,但却没有这佝偻老者讲的清楚浅显。若非是对六相全功极为熟悉的人,又怎会知道这么多?”

那佝偻老者却是一笑,道:“你们看,袁重山有性命之忧了。”

我吃了一惊,急忙往场上看去,只见沈不害与袁重山双掌相抵,各自凝立不动,但沈不害脸上的神情好整以暇,袁重山却是满头大汗,双颊通红,鼻孔翕张——两人高下之分,优劣态势,明显至极。

“袁重山,你若投降,我便饶了你。”沈不害道:“我说到做到。”

袁重山勉强挤出一丝冷笑:“嘿!荒谬!”

“休要执迷不悟!”沈不害道:“五大队注定要一败涂地!你若不降,我顷刻间就能把你毙在掌下!”

袁重山道:“恐吓与我无用!”

“好!”沈不害道:“那我便成全你!”

沈不害话音未落,场外的计千谋忽然一跃而起,朝场中蹿去。

他是眼见袁重山要死在沈不害掌下,不得不出手相救了。 毕竟,袁重山若是再死,五大队便真没有拿得出手的大将了!

不料,计千谋刚入场中,便另有一道人影晃过——那一直不动声色的素衣女子早拦住了计千谋,目光冰冷如刺,口中喝道:“下去!”

计千谋脸色涨红,竟是忍住没有吭声,真的转身又下了场去。

“噗!”

袁重山喷出一口血来,身子摇摇欲坠,眼见不过片刻功夫,就要死在沈不害掌下!

我心中不忿,忍不住喝道:“住手!”把猫王放在明瑶怀中,蹬地一跃而起,跳入场中,喝道:“沈不害,我来与你见个高低!”

沈不害稍稍诧异,觑看了我一眼,手下松动,袁重山立时撤掌,滚翻而退,气喘吁吁道:“小,小兄弟,你快退下……”

那素衣女子回过头来,瞥了我一眼,又喝道:“下去!”

我没有理会她,径直朝沈不害走去。那素衣女子冷哼一声,把手一张,闪电般朝我抓来。

好快!

我心中“咯噔”一声,暗想此女果然比那沈不害还要难对付!

“嗤!”

一道轻微的破空之音骤然响起,一道乌光只袭那素衣女子!她“咦”了一声,手伸到半道,猛然握住那乌光,脸色迅即大变,整个人往后连退三步,方才站定,摊开手来看时,掌中却是一粒石子。

这必定是有人助我!

明瑶无此功力!

我急忙往那佝偻老者所在的地方看去,却只瞧见了明瑶和薛清凌,那佝偻老者已经不知去向。

“咦?!”

“追!”

场中同时有两道声音惊诧响起,接着便是两道人影从众赌客之中闪出,一左一右,快如闪电,眨眼间,便不知所踪!

众人面面相觑,无不失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