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变尸见状,都散了开来,重新都站到松柏树下。
无苦仰面向上,一张脸扭曲着,显得十分痛苦,双手翻转,嘴里喃喃念叨:“苦啊,苦啊,人活着就是为了受苦啊,活着干嘛,死了才好……”
孙淑英竟也跟着说道:“苦啊,苦啊……”音调都变了。
我吃了一惊,连忙喊道:“孙淑英!”
孙淑英却不应答。
我错愕难当,她怎么会也中了无苦的招?
她先前明明是不怕的!
只听无苦说道:“淑英啊淑英,你以前无忧无虑,何其快活啊?怎么遇到个陈弘道,就藏了心事,生了烦闷呢?”
我心头一震,那无苦又说道:“他不让你杀人?真是可恶!他不愿意娶你?更加可恶!你何必听他的话?你只管杀!杀了那些惹你生气的人,杀了他家里的妻子!杀的痛快,那才是你!对了,你还要杀了陈弘道!只有杀了他,才能把他永远留在这里!因为活人是不会长久的,只有死人,才是永存的……”
我怒喝道:“你给我闭嘴!”急飞身奔石碑上去,那无苦并不接招,也不应战,又轻飘飘的落下来,转到了石碑后面,我对他恨极,哪肯舍弃,翻身又去追,忽觉背后轻响传来,紧接着,一阵凌厉的劲风骤然刮至,百忙之中,我一个“飞燕抄水”,双脚接连斜向点了三下,奔出数丈远,转身一看,见孙淑英满脸煞气,手提银刀,朝我追了过来!
我暗暗叫苦,她果然也中招了!
那无苦“桀桀”的怪笑,道:“妙,妙啊,妙不可言!对,对啦,就是这样,杀了他,你心里就不苦啦……”
孙淑英脸色渐红,右手中银刀舞动的越来越快,步步紧逼,我连连后退,她左手忽然扬起,一把银芒绽放,“嗤嗤”作响,几乎笼罩着我全身,我拔足而起,堪堪躲过,孙淑英又纵身追来,浑然如拼命一般,只片刻时间,我浑身就出满了冷汗!
孙淑英的本事只比我略逊一筹,现如今没遮拦的拼命攻袭,我又不能对她下死手,只能躲避,闹得狼狈异常。
那无苦愈发得意,“哈哈”大笑,道:“真没想到,还能看到如此一场好戏!”
“是什么好戏啊?”忽然有人说道:“让我也来瞧瞧。”
那是一道十分悦耳的男人嗓音。
我还未来得及去看是谁,就见无苦俯身拜倒,口称:“宫主!”
所有的变尸,也都深深的拜了下去,大声道:“恭喜宫主出关!”
我扭头看去,只见石碑一侧,缓缓走来十多个莺莺燕燕、花枝招展的女人,其中,又簇拥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深目高鼻,面色白皙,头发金光,体躯高大,唇边胡须十分浓密,竟然不是国人!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我万万没有想到,遗世魔宫的现任宫主,居然会是个外国人!
怪不得“吕布洛”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别扭。
叔父喝道:“兀那洋鬼子,你就是这魔宫的宫主?”
“不要洋鬼子洋鬼子的叫,多不礼貌。”吕布洛笑道:“你要是不想叫我宫主,叫我吕先生也好。”
“呸!”叔父百忙之中还啐了一口,道:“洋鳖孙!你来这里正好,省得我们再去找你!哎哟——”
叔父说话的时候,稍稍分了心,险些被老爹一脚踢中要害,忙又凝神防备,那吕布洛“啧啧”叹道:“我一出关就听说麻衣陈家的人把我仙宫闹得鸡犬不宁,把我的部下打杀的精光,我还说等着你们来找我,却一直都不见人,原来是在这里打起来了。那两位斗在一起的,可是陈汉生和陈汉琪兄弟?”
无苦笑道:“正是,那手拿相笔的,就是神断陈汉生,另一人,便是相脉阎罗陈汉琪了。”
吕布洛点头赞道:“本事当真是高,名不虚传!陈汉昌没有来吗?”
无苦道:“似乎是没有。”
吕布洛又扭头瞥向我,道:“这位想必就是武极圣人陈弘道了?”
无苦道:“没错。”
吕布洛道:“淑英,你过来吧,你不是这位陈先生的对手,让我来。”
孙淑英既不应声,也不罢手。
吕布洛眉头一皱,道:“淑英的神色有些不大对啊。无苦,是你捣的鬼吧?”
无苦道:“宫主,孙淑英已经背叛了仙宫。”
“胡说!”吕布洛喝道:“淑英打小被我养大,怎么可能背叛仙宫?你一向在我跟前说淑英的坏话,以为我不知道?”
无苦忙躬身,道:“宫主,属下的本事您是知道的,如若心中无苦,便不会被属下所控制。从前的孙淑英,可是从来都心无挂碍的。她现在可是满腹愁绪,苦楚暗生。”
吕布洛道:“她能有什么苦楚?”
无苦道:“她看上了陈弘道。”
吕布洛听见这话,脸色顿变,潮红暗起,眼中精光如剑般射将出来,显然已经动怒。
他身边一个女子说道:“看吧,我早就知道她不安分!”
另一个女人也笑道:“我先前说她是小狐狸精,也没冤枉她!”
无苦回过身去,按住那两个女人的脑袋,猛然撞在一起,只听“砰”的一声响,两颗脑袋尽碎!
余下诸女全都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
无苦冷哼了一声,抬脚便朝无苦走去。
无苦大骇,慌忙跪倒,浑身瑟瑟发抖,口中哆哆嗦嗦道:“属下绝不敢说半句假话,请宫主明鉴!”
吕布洛道:“谅你也不敢骗我,把你的道术收了,我亲自问淑英!”
无苦道:“如果收了道术,陈汉生也就不受属下控制了。”
吕布洛道:“有我在,你怕什么?收了!”
无苦道:“是……暂容属下无礼。”
那无苦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了石碑后面,隐身不见,片刻之后,孙淑英的身形忽然一滞,渐渐的收手了,我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叔父那边,老爹也不动了。
孙淑英喘了一口气,看着我,有些茫然,道:“刚才,我在和你打斗吗?”
我道:“你中了无苦的邪术了!”
孙淑英吃惊道:“怎么会?”
“淑英!”吕布洛沉下了脸,道:“你没有瞧见我在这里吗?”
孙淑英回头瞥了吕布洛一眼,道:“我瞧见你啦,无苦害我,你帮我杀了他吧。”
吕布洛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看上这个陈弘道了?”
孙淑英还没有答话,我身边两侧劲风皱起,两个人影如飞般掠去,径直奔向了吕布洛,顷刻间兔起鹘落,分立吕布洛身前身后,正是老爹和叔父!
他们一人攻左,一人攻右,一人打上,一人打下,一人出掌,一人出腿,一人在前,一人在后,身法当真是快如闪电,疾若迅雷,招式配合完美无缺,眨眼间便将吕布洛的退路封死,吕布洛已然进退无路!
我还是第一次见老爹和叔父联手全力对敌!
想来叔父和老爹都怒不可遏。
老爹尚是首次坠入敌人的邪术之中,险些酿成大错,他如何不怒?
因此,两人一出手,便是雷霆风暴。
这世上,能躲得过老爹和叔父联手全力一击的人,除了天默公,我再也想不到第二人。
身影交错之中,我瞧见吕布洛的胸膛往左移了半尺,腹部往右移了半尺,背部往前移了半尺,两腿却往后移了半尺,整个人竟现出了一种极度扭曲怪异的姿势,完美的躲开了老爹和叔父的所有攻击!
我看的瞠目结舌!
孙淑英也惊道:“吕布洛,你练成了?!”
吕布洛道:“是啊,淑英,你的家传绝学,我终于练成了,你瞧我施展给你看……”
老爹和叔父也都吃惊不小,但两人迅疾变招,一人蹿高,一人跃低,一人打上三路,一人打下三路,一人踢“七星步”,一人戳“浮星指”,配合默契,如事先演练好了一般!
吕布洛身子倏忽一动,竟然如水蛇在水中游动一般,从老爹和叔父招式中极小的缝隙里,蜿蜒飘过!
我浑身冷汗直流!此时已然来不及多想,袖手一弹,两枚铁钉化作两道乌光,射向吕布洛的面目,紧接着又是两枚,射向吕布洛的双膝!
那吕布洛人在半空,眼瞧着无处借力,非要被我的铁钉打中不可,却见他嘴巴一张,上下颚竟然如蛇一样掀开,咧成血盆大口,将那两枚铁钉咬住,双膝则一往内凹,一往外凸,把另两枚铁钉也错开了去。
我骇然之极,整个人都怔住了——我从未见过世上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功夫!
这还是人吗?!
“道儿!”
慌神之际,叔父一声厉喝传来,我只觉眼前人影一晃,定睛看时,那吕布洛竟然已经站在我跟前了!
我只觉毛骨悚然,急往后退,肩头忽然痛彻心扉,扭头看时,只见左肩上已然多了两个血窟窿!
那吕布洛却嘿然笑着,伸出两指,鲜血淋漓!
我脸色煞白,浑身发抖,他是怎么出的手,我居然都没有看清楚!
“我杀了你!”
“不许你伤他!”
叔父和孙淑英同时喝叫,三道人影都朝吕布洛攻了过去。
吕布洛从容躲过老爹和叔父的攻击,一双眼睛只看着孙淑英,口中说道:“原来你真是看上他了,我从小宠你,养你,直到现在,你怎能背叛我?”
孙淑英怒道:“我看上他又怎么样!他比你好一万倍!你敢伤他,我和你拼命!”
吕布洛怔住了,片刻后,忽然怪笑了一声,道:“我不怪你,都是他的错,肯定是他用什么手段,蛊惑了你。”
吕布洛的目光朝我瞥来,满是怨毒,嘴里嘶吼道:“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孙淑英道:“我不许你伤他!”
吕布洛道:“你拦不住我的,谁都拦不住我……”
老爹、叔父、孙淑英三人联手,拼尽全力,却连吕布洛的衣角都没有沾上,此人的本事,实在是高得离奇!
我咬了咬牙,忍着痛,纵身扑上。
我们四人联手攻那吕布洛,吕布洛的身法才稍稍有些凝滞了下来,翻来覆去又斗了数十招,吕布洛胁下忽然露出空隙来,我和老爹、叔父都已看见,同时出手,使着一模一样的悬空掌,一起印了下去!
这三掌,打的结实结结实实!
那吕布洛“哇”的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我和老爹、叔父无不欢喜,终于伤到此贼了!
无苦也叫道:“宫主!”
却见吕布洛伸出舌头舔了舔血迹,嘿然笑道:“好厉害的掌法,麻衣陈家名不虚传!”说罢,翻身又攻了过来,竟似没事人一样!
我顿时惊得头皮发麻,刚才可是我和老爹、叔父三人合力一击,这世上绝没有人能挡得住!
这吕布洛究竟是人,还是鬼?!
我忽然想到,吕布洛刚才说的是他练成了孙淑英的家传绝学,也就是说,吕布洛闭关修行的是孙家的本事!
我终于信了——孙淑英的祖父孙象升在多年前说,五行六极加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