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狐疑的看着何卫红,直视她闪烁的目光,道:“没有?那你脸红什么?”
“脸红?”何卫红下意识的一捂脸,然后语无伦次道:“没有,我脸不红,我不脸红……”
这话说的让我疑心更大,人脸红不红自己怎么知道,又没有照镜子。
但我也不好说破,而且既然何卫红有意掩饰,我也追问不出真实的结果。
不过,我由此更加确信,何卫红必定是遭遇了我之前在水下所经历的那种情形——有声音蛊惑她舍弃自己肉身或者灵魂中的某些东西,来换取……
咦?不对!
我猛然间打了个激灵——何卫红此时此刻,此情此境,并未遭受任何生命危险,和我当时在水下要被淹死的情形完全不同!既然并无危机,这“金属片”拿什么来蛊惑她?
难道除了生命之外,还能换取别的东西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何卫红想换取什么呢?
“你现在最想要什么?”我突兀的朝何卫红问了一句。
“啊?”何卫红登时愣住,支吾不语。
她旁边却有个声音接上了话,喃喃说道:“我要变得比何卫红更漂亮……”
众人尽皆愕然,连我一起,全都朝那说话的人看去,却是距离何卫红最近的一个女青年——身量不高,面色微黄,还有些雀斑,足显其貌不扬。
此时此刻,她脸上的神情跟刚才何卫红一模一样,痴痴呆呆的,又似笑非笑的,伸着胳膊,无名指朝我手中的“金属片”戳来。
我脸色顿变,又一个!
她的眼神越来越迷离,手越伸越近,周围众人全都不知所措,眼睁睁的瞧着这古怪的一幕。
“拉住她!”我大喝一声,又连忙那“金属片”高高举起,迎着阳光。心中暗想:但凡邪物,都该怕太阳吧。
“素雅怎么了?”
“她刚才是不是说的要比卫红漂亮?”
“嘻,发痴了吧!”
“……”
一干人议论纷纷,我大声道:“都离我远点,否则会中邪!”
众人先是一怔,继而吓得纷纷后退,也有同伴拉住那个叫“慧雅”的女青年,往后拖了几步,然后使劲的摇晃她:“慧雅,慧雅!”
何卫红呆呆的站着,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既尴尬,又有些恼怒。
那叫做慧雅的女青年半天才缓过来劲儿,瞧见众人看她的神色,不由得结结巴巴道:“我,我刚才怎么了?”
许多人窃笑,也有人偷瞄何卫红,何卫红咬着嘴唇不做声,另有一女青年似嘲似讽的说道:“你刚才说你要变得比卫红更漂亮。”
“啊?!”慧雅愣住,片刻后,脸色猛然惨白,“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扭头就跑。
我本想问慧雅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看她这个样子,也不用再问了——问了她未必肯说,若是说出来,以后肯定也不好做人了。
其实也不必问了。
慧雅刚才那句“我要变得比何卫红更漂亮”已经是个极其重要的信息,它表明,这“金属片”确实可以蛊惑人,让人舍弃自己的某些东西来交换另外一些东西,譬如美丽的容颜,而不仅仅限于换取生命。
“阿弥陀佛……”
天然禅师也看出了端倪,高喧一声佛号,然后道:“此物邪性非小,红尘之中,贪欲甚多,若留它在,恐怕危害极大,为祸甚深。不如毁了它,一了百了!”
这“金属片”确实邪的厉害,那大乌龟已经死了,它仍能害人,而且在须臾之间,就有两个人险些着了它的道——她们甚至都还没有接触到这东西,只不过是距离它有些近罢了。
至于我,纵然有修为在身,也能清楚的感觉到心中的烦闷、躁动。
真真是令人骇然!
叔父却伸过手来,说:“道儿,把这铁片片给我。”
“啊?”我还以为叔父也受了蛊惑,连忙警惕的往后又退了退,以期离叔父远点,免得他一上来就伸手往那尖针上按。
“你躲啥呢?”叔父愣道:“给我啊。”
“阿弥陀佛!”天然禅师赶紧上来拦住:“相尊,我素知你心中戾气深重,杀意未绝,但此物乃是至邪之物,需坏之,毁之,敬而远之,且不可亲之,近之,自甘堕落……”
“闭嘴吧老秃驴!”叔父一把推开天然禅师:“你才自甘堕落!”
“哎?!”
“我清醒着呢!我是想由我来保管这邪物,然后查一查它的来路!”
“啊?哦……”
我不由得也哑然失笑,叔父的修为远在我之上,这东西交由他来保管自然是于己无害,于人也无害,比在我手上要好得多。
天然禅师想了想,似乎还是觉得不放心,又劝我叔父道:“相尊,济清已然归西,孽畜也已伏法,你要这邪物,如何查清来路?不如毁了吧,如果你坠入魔障,可是无人能治……”
“我要是坠入魔障,就先杀了你这个嘟噜噜嘟噜噜的老秃驴!”叔父道:“它总不能是那乌龟肚子里自己长出来的吧?哼,你庙里养的和尚,不是好东西!”
叔父骂的是济清和尚,却把一干活着的僧众给气的翻白眼,但又都不敢吭气。
叔父接过那“金属片”凑到眼前,去看上面的字迹符文,我连忙提醒道:“大,小心点!我刚才只是看了几眼,就觉得非常不舒服。”
“嗯,没事。”叔父浑不在意,道:“上面应该是命术的符箓图文,我瞧瞧,看能辨出门派不能。”
“小相尊啊……”天然禅师偷偷的把我拉到一旁,道:“你知道你叔父的为人么?”
“我知道啊。”我诧异天然禅师何出此言,道:“他为人很好,嫉恶如仇,从不做坏事。”
“我说的是心性。”天然禅师道:“你叔父为人太刻薄了,心性偏于阴毒。”
我心中怫然不悦。
这话我听老爹也隐隐约约说过,也知道叔父有时候确实手辣心狠,可自己知道是自己知道,老爹说出来也不过是出于兄弟关切之情,无可厚非,但天然禅师,一个外人,如此品评我叔父,就很难让人接受了。
我直言道:“大师,对子侄骂叔父,有些无礼了吧?”
“你会错了我的意。”天然禅师面容不改,全无惭色,道:“你叔父不婚娶,无子女,又不学出家人吃斋念佛,慈悲为怀,说是修童子身,其实练的是绝情心。如此下去,终非大道。日久天长,戾气缠身,必然祸根深重啊。岂不闻戾深祸亦深,德厚福也厚?”
我脸色顿变,已然明白了天然禅师话中的意思。他言辞委婉,却蕴含深意,是要我暗中规劝叔父把心胸放豁达一些,把手段放仁慈一些,这样不损阴德,益补天道,对他自己也有好处。
毕竟天道好还,报应不爽!这些日子,我实在是见得多了。
叔父秉性暴烈刻薄,天然禅师虽然身为他的好友,却也不敢面刺其过,即便是真心劝诫,叔父也未必听到耳中,记在心里,更不必说循规蹈教。而叔父对我从不计较,一片挚心,自然是我来劝导他最合适。
想到这里,我感激的看了一眼天然禅师,道:“多谢大师提点,晚辈一定好好劝诫叔父。”
天然禅师摇摇头,道:“恐怕无用。以你叔父的为人,目空一切,虽然对你疼爱有加,可势必不会把子侄辈的劝诫之语放在心上。”
我疑惑道:“那要怎么办?”
天然禅师道:“你自小是跟你叔父修炼六相全功的,必定会沾染他相功中的暴戾之气。”
我脸色一变,暗想自己似乎并不暴戾啊,却听天然禅师继续说道:“幸好你根基不算太深,否则也种祸根。我将婆娑禅功传授给你,一来是感念你的恩情,二来是因你有机缘,也有慧根,三来,其实是想以此来化解你体内的暴戾之气。因此,你若有心,可暗中设法将婆娑禅功中的修行法门传授给你叔父,以此来消磨他的戾气,祥和他的心性,可切记,千万不要说出是婆娑禅功,否则,他绝不肯练。”
听了天然禅师的这一番话,我越发的感动,这才是真正慈悲为怀的大师,一片佛心。
“天然,和我侄子嘀咕啥呢?”叔父突然走过来,狐疑的看着我和天然禅师。
我正想对天然禅师说一些感激的话,也赶紧缄默。
“呵呵……”天然禅师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这老秃驴!”叔父白了他一眼,道:“我和我侄子该走了。”
天然禅师道:“那东西,看出来了?”
叔父摇摇头:“那东西上的符箓稀奇的很,我看不出是啥门道,想去茅山走一遭。一竹老道总该认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