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在伤口周边自行封了穴道,又将那弹片一把拔了出来,张元清已经叫人去请倪家祁来了。
崔胜培在旁边笑道:“不碍事,不碍事的,皮肉之伤。不过,班长也是倒霉啊,今天刚一不穿那软甲,就挂彩头了。”
“滚恁娘了个蛋去!”老二骂道:“再说风凉话我扇死你!”
崔胜培也不恼怒,只“嘻嘻”笑道:“失言了,失言了,我不说了,不说了。”
张元清道:“怎么回事!?那手榴弹是谁掷的?!”
我瞧见王臣威的脸色煞白,像是受了颇大的惊吓,心中思忖他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熊飞已经说道:“我瞧见好像是王臣威掷出去的的。”
“什么好像。”崔胜培道:“就是王臣威掷的,我看得清楚楚。”
王臣威目光一闪,慌忙道:“不,不是我!”
吴明突然清醒了似的,蹿上去一掌打在王臣威胸口,王臣威似乎理亏,不敢闪避,又似乎是,猝不及防,被吴明打了个正着,当即“哇”的一声,吐出半口血来,往后趔趄。
吴明愤怒的五官都扭曲了,还要再打,早被张元清按住,喝道:“住手!”
吴明厉声道:“王臣威,你是玩火器火药的绝顶高手!刚才那枚手榴弹,如果不是班长替我踢开,便是落在我的头上炸开!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命!”
王臣威捂着胸口,拼命摇头,道:“我没有,我没有!”
张元清问我道:“你应该也看见了,是王臣威不是?”
我只好说:“是,我当时看到是他。”
王臣威兀自摇头。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明目张胆的害吴明,而且在多人都瞧见的情况下,却又拼死抵赖。
张元清道:“王臣威,这里至少有三个人都明明白白的看见你干的事情,你不认还有意思么?嗯?!说!为什么这么做!”
“我正的没有!”王臣威道:“刚才,我是对着前面的靶地投掷的,我没有要害吴明。我,我跟他又没有仇,我为什么要害他?”
“这正是我问你的!”张元清厉声道:“邓帆和朱云山是不是你做的!?”
正在此时,倪家祁带着药箱匆匆赶了过来,也不理会众人,径直走到我身边,看了看我的胳膊,然后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道:“怎么又是你!?能不能爱惜一点自己的身子!?”
我也颇觉无奈。
老二在旁边忍不住道:“我大哥是为了救人!这个王臣威要杀吴明,用手榴弹崩他,我哥仗义出腿,救了吴明一命。”
王臣威低声道:“不是这样……”
“救人了不起么?!”倪家祁呛了老二一句,道:“救别人一命,搭上自己一命,值么!?”
我道:“不是没搭上自己的命么……”
倪家祁又瞪我一眼,道:“逞能!走!”
我奇道:“往哪儿走啊?”
倪家祁道:“跟我回去医务室,你这伤口太长太深,需要清理,需要打破伤风针,还需要缝针。”
我回头看了看吴明和王臣威、张元清等人,王臣威紧张的像一只被人追逐的兔子,张元清则道:“你去吧,这里的事情不用你管了。”
“班长。”吴明走了过来,面上神态颇为动情,他说:“您刚才舍身救我,没有您,也就没有我了。我这条命是您给的,恩同再造!”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咱们是兄弟,救你是应该的,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不,没有谁救谁是应该的。”吴明摇了摇头,道:“班长,我本来就是个无名无姓的孤儿,今天您救了我一条命,我以后就有名有姓了。我跟你,姓陈,既然是陈弘道救的,我从今就改名‘弘生’。”
我吃了一惊,道:“你不必这样的。”
老二也道:“这,这听着就像是我们麻衣陈家‘弘字辈’又多了一个人似的。”
吴明坚持道:“以后我就叫陈弘生了!我也管您叫大哥!”
我还要再说话,倪家祁已经不耐烦道:“有完没完?你到底走还是不走?!”
我讪笑道:“走。”
倪家祁当先走去,我朝众人点了点头,然后跟在了倪家祁身后。
走了不远,便听见身后张元清喝道:“熊飞、崔胜培,把王臣威抓起来!”
“不是我!”王臣威大吼一声,道:“你们不能冤枉我!”
“老王啊,你就认了吧。”崔胜培的声音传来,道:“兄弟可不想跟你打架,你,哎!哎!你干什么!?”
我急忙回头去看,只见身后浓烟滚滚,王臣威正张开大嘴,往外喷烟吐雾,那烟雾弥漫的极快,瞬间就把张元清、崔胜培、熊飞、吴明和老二等人包裹在里面了。
“咳咳……”
众人纷纷咳嗽,也四散乱跑,但是那烟雾好似有灵性一样,裹在人的身上,无论人往哪里跑,那烟雾也都没有散掉。
王臣威号称“烟王”之子,本事确实也有独到的造诣!
这种情况下,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我往回走去,冲王臣威喝了一声,道:“王臣威,你不要一错再错!”
王臣威停止了喷云吐雾,扭头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吼了一声:“陈弘道!”拔足便朝我冲了过来,与此同时,他将手一挥,一颗鹌鹑蛋大小的黑色圆丹朝我飞了过来,我侧身一闪,那圆丹落在地上,“砰”的一声响,浓烟大起!
我不知道那烟中有没有毒,不敢大意,立时屏住呼吸,施展起“纵扶摇”身法来,提步腾挪而起,凌空越过王臣威的头顶,王臣威仰面张嘴又要喷,我的脚尖在他下颌一踢,“啪”的一声响,他上下颚撞在一起,似乎还咬到了舌头,当即满嘴流血,痛的捂着脸颊抽搐,再也不喷烟了。
我落在他身后,他听见声音,回身一掌削来,我眼疾手快,后发先至,右手抢出,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王臣威“啊”的一声惨呼,身子已经不能调动如常。
我左手有伤,不能乱动,右脚早起,在王臣威的两腿膝盖弯处接连踢下,他仰面跪倒,呼喝不止。
我大声喝道:“王臣威,还要再打么!?”
王臣威渐渐的脸色通红,挣扎不动,忽然朝站在远处的倪家祁望去。
倪家祁神色冷漠的看着我们这边,王臣威开口哀求道:“快救救我。”
我稍稍一怔,他怎么求倪家祁救他?
再看倪家祁,她无动于衷,毫无反应。
“倪——”
王臣威又要再说话,突然“嗤”的一声响,王臣威的话戛然而止,喉中“咯咯”怪叫。
我急忙低头看时,只见王臣威的咽喉处钉着一枚硬币,多半枚已经没入他喉中!
我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的把右手一松,王臣威仰面倒在地上,双目圆整,咽喉处“汩汩”冒血,人已经死了。
“这……”
我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倪家祁见状,走了过来,低头翻看王臣威的眼睑,又看他咽喉处的那枚硬币,然后站了起来,道:“他死了。”
此时,张元清、崔胜培、吴明、熊飞、老二等人周身裹着的浓烟都散了开来,老二咳嗽的泪流满面,大骂不止,忽看见王臣威倒在地上,又听见倪家祁说:“死了。”也吃了一惊,急忙跑了过来,看了几眼,道:“大哥,你,你把他杀了?”
“不是我。”我摇了摇头,道:“刚才我抓住了他,有枚硬币飞过来,钉在他的咽喉上,杀了他。”
崔胜培、张元清等人也都走了过来,崔胜培看了一眼,道:“这不是熊飞的钱么?”
我一怔,扭头看时,只见熊飞的脸色煞白,一双手正慌乱的绞着。
我突然间想到,熊飞每时每刻都在指缝中把玩着一枚硬币!
现在,他手里的硬币没有了!
老二也道:“对,是他的钱!”
“我,我……”熊飞慌张道:“我刚才被一股烟裹着,什么都看不见,又听见王臣威在那儿乱喊,我心里头一着急,就随手把硬币打了出去,我,我没想到能打中他的咽喉,把,把他杀了……”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他说这话是真是假。
熊飞急道:“你们都被他的烟气裹着了,你们谁能瞧得见烟气以外的东西?!”
老二揉揉鼻子,道:“这倒是不假,我啥都瞅不见,都根本不敢睁眼,他娘的,熏得老子直流泪!”
吴明和崔胜培也点头到:“是,在那烟雾里,是没法睁开眼睛看东西的。”
张元清冷笑一声,道:“这还真是有意思,王臣威突然发了疯,熊飞胡乱丢个硬币,把他打死了。啧啧……编故事也编不出来这么凑巧的事儿!”
熊飞急道:“连长,我真的不是——”
“知道!”张元清道:“我的意思不是说你在瞎编,我的意思是:事情的真相往往比人胡编乱造出来的还要精彩!还要匪夷所思!”
“啊?”
“以你熊飞的本事,在那种距离,如果真是瞄准了王臣威的咽喉去打,你还未必打得中,误打误撞,倒还是有可能的。”
熊飞呐呐的,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管搓手了。
“走吧!”倪家祁又冲我叫道:“快点!就因为你磨蹭了几分钟,结果又死了一个人!”
我:“……”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跟着倪家祁往医务室而去,路上,我看着倪家祁摇曳生姿的仪态,不知道怎的,忽然又想起来刚才王臣威临死前的那一幕情形,心中陡然起疑——王臣威为什么要向倪家祁求救呢?
倪家祁跟他很熟么?
但倪家祁当时的神态,当时的表情分明就是置之于千里之外,与自己毫不相干。
而且倪家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难道王臣威要她来打我?
怎么想都不合逻辑,不合情理。
我思索了半天,不得要领。
等到了医务室,倪家祁让我坐下,然后给我清洗伤口,又打针,又用线缝合伤口……
我只顾胡思乱想,忽然间,手臂上猛的奇痛无比!
我不由得“嘶”的倒抽一口冷气,低头看时,只见倪家祁正冷冷的盯着我,道:“哦,原来你还知道疼啊。”
我道:“我怎么不知道疼了?”
倪家祁道:“从你坐下开始,我给你清洗伤口,给你打针,给你缝合伤口,你就一直保持着一个表情,我还以为你的肉是猪肉。”
我道:“什么意思?”
倪家祁道:“太厚了,所以怎么扎都没感觉!”
我这才明白,原来刚才那一下猛的奇痛无比是倪家祁故意弄出来的。
我又好气又好笑,道:“我刚才在想事情,出神了,注意力没有集中。”
倪家祁“哦”了一声,道:“学关云长刮骨疗毒是吧?他下棋,你想什么事情呢?”
我思忖再三,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道:“我在想,为什么王臣威临死之前,会向你求救?”
倪家祁冷笑一声,道:“陈弘道,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