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刀族弟子转身就跑,我隔空一记“悬空掌”劈出去,掌风落处,那人身子往前一纵,“哇”的一声,扑飞在地,琵琶骨早碎。
刀无缺不禁往后退去,他看我如看鬼魅,口中喃喃说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厉害的人……”
我没有理会他,伸手朝刀无缺抓去,忽觉身后一阵异风吹起,我暗觉不妙,又听见明瑶叫道:“小心后面!”
我侧身一闪,急往后看,却见半空中掠下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来,出其不意,吓得我猛然出了一身汗!
我又往后退开两步,见那恶鬼飘飘然上前,我奋起一掌,“呼”的一声,竟将那恶鬼打的粉碎!
我不禁呆住,见那“恶鬼”变成了碎片,缓缓落将下来,仔细一看,却是片片碎纸。
我晃了晃,忽听见老二叫道:“哥,刀无缺跑了!”
我回头一看,只见刀无缺身子如飞般倒退而去——他腰上绑着一根绳子,有人扯着他,如放风筝一般,远去了。
我不知道暗中是谁在捣鬼,但是想来刚才那“恶鬼”也是他的手笔,便喝了一声:“在下麻衣陈弘道!敢问是何方高人做法,请现身一见!”
我用的龙吟功力,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忽听见暗中有人笑道:“麻衣陈家,好威风,真好威风啊!”
声音渐渐消失,却始终没有人出现。
我正想要不要去追,忽然听见空中“扑簌簌”的响,我抬头看时,见是一张圆纸片飘落下来。那纸片是黄色的,如同裱纸,我也没接,眼看着它落在地上,只见上面画着一圈血红色的圆,圆心处,却是一个墨点。
明瑶、老二还有柳家兄弟都围了上来看,我问柳家兄弟,道:“这是刀族的标记么?”
柳家兄弟一起摇头,都说:“不是。”
柳长荫过去把刀无痕提了过来,指着那纸,道:“这是什么意思?”
刀无痕摇了摇头,道:“我母鸡啊。”
柳长荫一怔,然后打了刀无痕一巴掌,骂道:“你好好说话!”
刀无痕哭丧着脸,道:“我真不晓得哇!”
老二忍不住道:“你他娘的到底是哪儿的人?”
刀无痕说:“我生在海外,长在中原,浪荡在西南,安家在东北,说是哪儿的人,都中。”
老二都笑了:“你咋恁能啊?你咋不去说相声啊!”
刀无痕道:“不是牟有遇到能跟我搭伙的嘛。”
老二大乐,回头看我,道:“哥,这货有意思啊。”
我道:“别玩了!”又问刀无痕:“你好好说话——刚才救刀无缺走的是什么人?”
“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人。”刀无痕忽然啐了一口,骂道:“但是肯定不是他娘的好东西,救我兄弟不救我,他娘的看不起老子啊!”
我看刀无痕不像是在说假话,又问别的刀族弟子,也一概不知。
我心中存了这个疑虑,倒也无奈。
柳长青提醒我道:“陈世兄,刀族的傀儡上经常用毒,我瞧你刚才碰到许多次,快瞧瞧手掌,碍不碍事?”
我忽然也想起来刀族傀儡上沾毒,我一开始还提防,后来打的恼了,也忘了。忙提起手来看,见一概如常,没有什么古怪。
刀无痕便说:“那是不厉害的毒,真气厉害的人,掌风一发,就能把毒气冲散了。”
明瑶问我怎么处置刀无痕,我心知这是个粗人,本事也一般,又受伤颇重,即便养好了伤,功力恐怕也恢复不完全,本事不过能用一半,心中忖道也不过分为难他。
问了柳家兄弟,柳家兄弟也说罪魁祸首是跑了的刀无缺,刀无痕不是元凶首恶,不必赶尽杀绝。
我便冲刀无痕说道:“今天我就放了你,以后再来做坏事,哼哼,我叫你生不如死!”
刀无痕唯唯诺诺,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就是我兄弟,我回家也得劝劝他,让他以后吃斋念佛做善事,免得再惹武极圣人不高兴。”
我道:“什么武极圣人?”
刀无痕道:“就是您老人家啊,我没瞧见您用什么法术,也没见你念什么咒,撒什么符,就靠一双肉掌,两条腿,打得我们哭爹喊娘,心服口服,我再没见过比您老人家更厉害的人啦,又一身正气,要我们别做坏事,这是圣人啊,所以就给您起了个号,叫武极圣人,不晓得您老人家喜不喜欢?”
我听得啼笑皆非,但见刀无痕说的有板有眼,毕竟是溢美之词,虽觉夸的过分,却也不禁高兴——人都是喜欢被戴高帽子的,概莫能外。
我心里美了一回,嘴上说道:“别瞎说了,比我厉害的人多了去,我也不是什么老人家。你赶紧带你的人走吧!”
刀无痕慌忙吆喝众人,相互帮扶着,跌跌撞撞跑了。
落了一地的破碎傀儡,也不管了。
老二拍手道:“好嘛,打了一场架,弄出个‘武极圣人’的外号来,哥啊,你以后闯荡江湖,也是有名头的人了。就是咱爷的外号是‘半神’,咱二爷的外号带个‘道真’,咱爹的外号是‘神断’,二叔的外号带个‘阎罗’,你的外号又有‘圣人’,这一家子,神圣鬼道齐全了,独独缺个仙,不如我也起个外号,就叫‘玉树临风赛天仙吧’。”
明瑶说:“你起个‘吹牛不扎本气死活神仙’更合适。”
众人都笑。
被刀族的人搅和了一通,也没吃成烤鱼,此时又饿了,便下水又弄了几尾鱼上来,一起烤了,连柳家兄弟也坐下来吃,把那些碎傀儡的木头片子都烧了。
闲谈了许多,我又告知了柳家兄弟那批佛宝的藏处,柳家兄弟不胜感激。
吃饱喝足,拢起一堆火,围在火旁,铺些干草,略睡了几个小时,起来,柳家兄弟便即作别,临走时,又说了许多千恩万谢的话,又留了地址,特意嘱咐,以后但凡有用到他们柳家的地方,只管吩咐,不管远近,必定鞍前马后的效劳。
(御风楼主人按:二十年后,陈弘道、陈元方父子行走江湖之际,果然多有用到柳家兄弟的地方,观音庙一场混战,柳家兄弟出力甚多,也是首先踊跃加入陈元方“神相令”下听调的世家。后来天南大战中,刀族随同暗宗前往柳家火并,陈弘道、陈元方父子也集结高手驰援,而后遭遇南洋痋王,各有奇遇……此是后话,详情参阅拙作《麻衣世家》系列,按下不表。)
柳家兄弟走后,我们三人也抖擞精神,又往家里赶去。
这一回走的快了,也不胡乱耽搁,到了天色发黑时,已看着陈家村的村口了,我让弘德先回去,又送了明瑶回到蒋家村。
远远的看见,蒋明义偕同个姑娘,体态胖胖的,模样十分周正,缓缓走到对面,后面跟着老黑,一走一浪的。
我愣了一愣,见明瑶迎上去笑嘻嘻的喊了声“哥”,又冲那姑娘喊了声“姐”,那姑娘满脸绯红的去了。明瑶低声对我说道:“你不在家,你不知道,我哥也有对象了。”
我心中欢喜,又想可惜不是阿罗,原以为蒋明义对阿罗有意思的,但又想到阿罗其实年纪大的多,倒也不般对。
蒋明义道:“你回来了啊,怎么去了这么多天?”又瞧见我,奇道:“咦,弘道咋也回来了?不当兵了?”
“这里面的事情多着呢,回头跟你和咱爹讲讲。”明瑶说:“弘道哥送我过来,他自己还没进家呢,让他先回去吧。”
蒋明义便说:“那弘道快回去吧。”
告了辞,一路无话,直到家中。老二已经端了碗,蹲在树下吃面,猫王瞧见我,“嗖”的跳将起来,扑入怀里,我揉了揉它脑袋,老爹从屋里走了出来,我把猫王轻轻放下,喊了声:“爹,您也在家呢。”
老爹说:“约莫着今天有什么事,就没在城里住。你去见见你祖父、二叔,请来一起吃饭,然后说话。”
见过了爷爷、二爷爷、叔父和娘,吃罢饭,泡上茶,我和老二便讲起在部队里的事情,其实都是老二在说,连回来遭遇柳家、刀族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众人听了,都嗟呀不已。
爷爷说道:“别的事情也还罢了,那血煞掌可是血金乌之宫的遗术,依你们所说,李云飞会用血煞掌,那便跟血金乌之宫脱不了干系。我寻隙要到西边看看,血金乌之宫是否还有余孽。”
我吃了一惊,二爷爷说道:“那笑医门也不是好惹的,害了崔胜培那坏东西,估计是结下梁子了,以后要趁早防备了。”
叔父道:“怕啥?笑医门那点本事,只够看笑话的。”
老爹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我把救刀无缺走的那人留下的帖子拿出来,给长辈们看,爷爷见了,顿时“咦”了一声,接过来,仔细看看,然后道:“是他?”
我道:“爷爷认得?”
爷爷点了点头:“若是所料不差的话,应当是他。销声匿迹了这许多年,终于又露声色了。好,好,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
老二忙问道:“爷爷,到底是个啥人在捣鬼?”
爷爷道:“若干年前,我还甚年轻,夜里子时,我在屋中还未睡觉,正于窗前灯下翻看《义山公录》,那时候,我贪爱窗外的夜风凉爽,就开着窗子。忽然空中‘嗬嗬’有声,阴气逼人,浸我肌肤,我抬头一看,只见窗外飞来一只恶鬼,朝我张牙舞爪扑来!我那时已开了慧眼,默运神通,立时就看出了那恶鬼的底细,当即提起桌上的相笔,在口里一嘬,朝那恶鬼迎面点去,那恶鬼应声而落,掉在书桌上,现了本来面目,原来是个用桑树叶子剪出来的恶鬼形容。”
我想起来在与刀无缺大战的时候,遇到的那个恶鬼,被我用掌风打碎,也是纸片,便忍不住道:“是了!”
爷爷继续说道:“彼时,我捏起那树叶片子夹在《义山公录》里,合上了书本,抬头只顾看向窗外,须臾之间,又是一只恶鬼呼啸而来,我如法炮制,一连破了三只恶鬼,都是树叶子,全都夹在了《义山公录》里。”
老二奇道:“这是咋作的?”
二爷爷道:“这事儿我还记得呢,我记得第二天有个老妇人来求见大哥了,对不对?”
“不错。”爷爷道:“等到天亮,一老妇人跑来陈家村,到我家中求见。我让她进来,她哭声连连,说她丈夫也是个修道之人,因为曾经在江湖上施法做幻术骗人,被我识破,所以恼恨咱们麻衣陈家。夜里,就是她的丈夫在暗中弄法,一来想要害了我,二来是想要夺取《义山公录》,不料却都被我给破了,那三片树叶子设有机关,上挂有她丈夫及二子的魂魄,所以才能假托幻象,化作厉鬼吓人。我自然是瞧得出来,若是我将那三片叶子一直夹在书中不放,再到夜里子时,那父子三人便要被自己所施之邪术反噬,都会魂飞魄散,毙命而亡。因此,那妇人苦苦哀求我网开一面,放他们一条生路。”
老二道:“那放了么?”
爷爷说:“我当时冷笑:‘这恶道作恶多端,我已经赦他一次,不料狼子野心,怙恶不悛,这次须饶他不得!但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给你门中留一脉香火’。我只拿出了最小的那片叶子,给了那妇人,即是只放她的小儿子。那妇人还要哀求,我厉声说:‘再要啰嗦,一个不饶!’那妇人只好去了。等到夜里子时过后,我翻开《义山公录》,夹在里面的两片树叶子,都化作了飞灰,散落在了地上。我当时看那飞灰落地,‘咦’了一声,然后又端详半晌,叹息道:‘可恨,一时心软,放虎归山留后患了。’”
我道:“怎么了?”
爷爷说:“从那飞灰的迹象上来看,父子三人中,道行最高的竟是那小儿子!想那恶道父子三人,修炼的都是邪术,那小儿子逃得性命,对咱们麻衣陈家恨之入骨,必有一天会来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