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吓唬你。”大师兄说:“我早就听过木工厌胜这道道儿的各种说法,厉害的,能让人破财、丢官,能让烈女变淫妇,能让好男变恶棍,能让富家大户家破人亡!”
娇娇的脸色变得更白,她看向师傅:“爸,你这不是害人嘛!你别弄了!太损了!”
“有害人的,有伤人的。”师傅说:“我这都不是,我是吓唬吓唬那个胖子,只要他给咱们工钱,我还给他解。你们也记住,千万不能用这法子害人,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大师兄连连点头,说:“师傅放心,肯定不害人。”
我也说:“我都不想学这东西,就当给大师兄和二师兄作伴算了。”
二师兄闷声闷气地往嘴里夹菜,吃饭,一个字儿也没说。大师兄用胳膊碰了碰他,他才“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应承师傅的话了没有。
娇娇还是忧心忡忡,说:“学的人多了,总会有害人的,也不知道鲁班祖师爷留下这法子干什么?”
“你用电钻钻墙好使,用电钻杀人也好使。”师傅说:“东西都是好的,看谁用它。以前的社会,泥瓦匠、木匠都是下九流的人,谁都可以作践,鲁班祖师爷留下这套法子,就是想让世人知道,咱们匠人也是有手段的,你们太欺负人的话,咱们匠人就要用厌胜术了。这就好比——美国有原子弹,中国也造,它就不敢用原子弹打中国——这是让人有个畏惧的心在,让人互相敬重,不是为了害人。有些人心眼儿坏,拿这法子去害人,自然会遭报应,祖师爷也不保佑他的。”
这话把我给说服了。
也让我想起一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是人人都互相敬重,谁会拿这法子去坑害人。连学武术的人都说,“武”是“止戈”的意思呢。
“嗯。”娇娇也信服地点了点头,然后环顾四周,说:“咱住的这个房子里有没有谁弄过那玄虚?”
“别疑神疑鬼。”师傅说:“大多数人的心肠还是好的,没来由乱害人。租这房子以后,住进来之前,我先用了禳解的法子,不会有事儿的。”
“禳解的法子?”大师兄又来劲儿了,说:“师傅,人家都说想要学打人,就先学会挨打。咱们要学厌胜,就得先学禳解的法子。您就先教教我们几个禳解厌胜的法子?”
第五章 拆厌与防厌
师傅说:“禳解的法子有两大种,一种是见招拆招,你下了什么厌胜,我用另一种厌胜破它,我自己没事儿,还叫你出事儿,这叫拆厌;另一种是我不管你在屋里下没下厌胜,也不管你下了什么厌胜,我都用大法子破解,这叫做防厌。”
大师兄问:“那拆厌的法子都是什么,防厌的法子又都是什么?”
师傅说:“拆厌的法子太多了,掰十个手指头数指节也数不过来,以后学一个记一个;防厌的法子能数的过来,估计你们大多也都知道些,就好比以前的老式房子盖好以后,可以设瓦将军、立石敢当、钉狮牌、书天官赐福、迎姜太公在此、悬倒镜、矗吉杆、挂黄飞虎像、画山海镇、贴九天元霄、扎篱笆……现在这城市里的小区商品房,没有院子,没有围墙,没有门楼,没有屋檐,能做的不多,不过也有金木水三牲反咒法、星盘定局贴符法、送星安土化纸法……”
我听得头都大了,这么多法子,师傅是怎么记到脑子里的?
大师兄和二师兄倒是听得极为认真,等师傅说完,大师兄赶紧递上去一碗茶,说:“师傅,这防厌的每一种法子是不是还都有讲究?”
“有。”师傅说:“像瓦将军,跟谁家相隔的房屋屋脊上有兽首,那这一家的房子就受冲了,得在屋顶上安置瓦将军,瓦将军的安放时辰、朝向都有讲究,不能对着屋子,主人不能直视;它跟狮牌还有些像,谁家相对的房屋屋脊上有兽首,也受冲,这就要在自家的窗户上钉个狮牌破解。”
大师兄说:“石敢当我知道,是立在门前的。”
师傅说:“那是谁家的房子跟巷子、路口相冲了,就要立在门前化解,这石敢当看着常见,实际上也讲究的很。得在冬至以后凿刻,大年三十夜里用三片生肉拜祭,再等到凌晨四点整,强准了没人看见的时候悄悄立起来。”
大师兄说:“天官赐福呢?”
师傅说:“天官赐福,要是有人的门楼跟你家的门楼相对,就得钉这个赐福牌子,这个牌子也比较讲究,得钉在你对门人家的墙上,屋脊上也行。牌子上的字儿要你对门的人写,你自己写了对你有坏处没好处,这就是个两好的法儿,得你对门的人同意。”
“姜太公在此,我知道!”大师兄又表现了:“动土的时候要迎迎,好让诸神诸煞退位,尤其是请走太岁。”
“对。”师傅喝了一口茶,说:“不能在太岁头上动土。”
大师兄受到师傅认同,越发的卖弄:“倒镜是挂在门楣上的!”
“也不一定非要挂在门楣上。”师傅说:“要是谁家的卧室、客厅跟远处的屋角、墙角、屋脊……尖东西相冲了,得悬挂这镜子,这镜子得是四面高,中间低,烙馍的鏊子似的,倒挂在屋角或者门楣上,中间磨光,来化杀煞。”
大师兄挠了挠头,说:“吉杆呢?”
师傅说:“这也是早先盖房子常见的防厌法,这人住的房子,凡是前面地势高,后面地势低的,都不好,《宅经》上叫‘地空杀’,很凶!要是有天井的话,得在天井里立个杆子,没有天井有后门的话,就在后门立个杆子,没有天井也没有后门,就立在院子里——这就是吉杆。还有就是谁家的房子跟官府、路灯、大树相冲着了,又或者谁家的房子后面有山、高墙、高楼,那叫‘势压杀’,也得立这个杆子。”
娇娇说:“我听见还有扎篱笆,扎篱笆也是个破厌胜的法子?”
“当然。”师傅笑了:“你没看见现在的富人住别墅,好多都不兴围墙,兴铁篱笆了?”
娇娇说:“那是为什么?”
师傅说:“凡是屋子朝向东、朝向南、朝向西的,日头一照,映着墙脊、屋脊或者别的影子就进屋了,这就好比凶器入室,不好,篱笆的头都是尖的,扎起来就是为了抵冲。”
大师兄说:“金木水三牲反咒法、星盘定局贴符法、送星安土化纸法,这些法子又是什么?”
师傅说:“所有的厌胜术都是在暗中布置的,不能见光,一见光就露信儿,所以盖好了的房子,主家也不知道匠人下没下厌胜,但这时候有个统一的解法,就是金木水三牲反咒法——在房子即将落成或者装修完毕时,用三牲做福礼,祭告诸神和鲁班祖师爷,写一道秘符,不能让除了自己之外的第二人看见,烧成灰,化在酒里,滴一滴狗血入酒,敬给领班儿的师傅连饮三杯,剩余的匠人也都喝上一点。如果这些匠人中有人下了厌胜,就要被反咒!”
二师兄问了一句:“秘符上怎么写?”
师傅说:“恶匠无良,蛊毒魇魅,自作自当,主人无妨,默念有七,本匠遭殃,他作我无恙,百物化吉祥!”
二师兄又问:“这法子里的金木水是什么?”
“金是指以刀杀牲,以刀取血;木是说烧化纸符,成灰入酒;水就是酒水了。”师傅说:“这个法子繁琐些,还有个简易的变通法,咱们来这里住之前,我便用那个变通法防厌过,所以不怕这里有古怪。”
大师兄几句话没搭上,赶紧抢问:“师傅,变通的法子怎么做?”
师傅说:“拿一把斧头,敲击屋子里的梁木,或者门楣,一边敲,一边念咒:好好好,此屋好,住进来,管温饱。念完以后,端一盆清水,拿上柳条,用柳条蘸水,绕着屋子洒上一圈,一边走,一边也要念咒:木郎木郎,远去他方,恶者自受,善者自常,所有魇魅,于我无妨!”
我听见这几句话,不由得抬头看了师傅一眼,恰好师傅的目光也朝我看来,我们四目相对,又各自移开了。
娇娇笑了:“这个咒有意思,连三哥的名字都带进去了。”
我的名字正是叫做陈木郎。
师傅念的这个咒,听在我耳中,不知道怎么的,让我心里陡然起了一丝不安的念头。
大师兄继续缠着师傅讲各种厌胜的法门,我却已经没有心情听下去了,我站起身子,说:“师傅,你们讲吧,我肚子不舒服,我去一下厕所,等我回来以后,问大师兄、二师兄,把没听的东西补上。”
“去吧,去吧。”大师兄说:“回头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