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祠堂以后,柳发昌看见算命先生和匠头都是一脸沉重的表情,就好像是哀悼柳发昌痛失双亲一样,柳发昌心里打鼓,战战兢兢的问:“两位师傅,怎么了?”
大台柱叹一口气,说:“你看看这供桌吧。”
大台柱指了指摆放柳发昌列祖列宗牌位的供桌。
柳发昌看了看那供桌,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儿,诧异道:“这,这供桌怎么了?”
大台柱提醒道:“看看桌子腿儿。”
柳发昌蹲下身子,仔细一看那供桌的腿,发现不对了——供桌的腿像是被人才锯过!
柳发昌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谁把供桌的桌子腿儿给锯了一截?”
匠头默默地递给柳发昌一柄尺子,说:“东家,这是丁兰尺,专门用在测量阴宅、祠堂、供桌的建造设计……您还是自己量量这供桌的尺寸吧。”
柳发昌对丁兰尺也知道些门道,狐疑地接过了尺子,开始量供桌,结果量到底,他的脸白了——供桌的高度,几尺子量下来,对准的刻度,不偏不倚,竟是个“死”字!
柳发昌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浑身都抖起来了!
在那个宗法观念还特别深入人心的时代,特别是对于豪门大户来说,祠堂里的任何东西,包括一草一木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那是整个家族的信仰和尊严所在,也是整个家族兴旺衰败的关键!
这倒好,供桌让人给锯了不说,连尺寸都改到死字儿上了!这是成心要断一家人的活路啊!
“我,我,我……”柳发昌一连喊了几个“我”,最终狂吼一声:“我去找文彦莱那狗娘养的拼命!”
大台柱没有拦,这差不多等于说是挖了人家的祖坟了,再不让发泄发泄,非憋死不可!
而且大台柱有恃无恐,柳发昌去跟文彦莱吵,肯定是两人互相指责,互相叫骂,到最后,谁也讲不出个道理来。
柳发昌发了疯似的跑到文家,门房一看柳老爷今天的脸色不对啊,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柳发昌就蹿进院子里,“嗷”的一声就骂开了:“文彦莱,你娘了个XX的给老子滚出来!”
文彦莱听见有人跑到自己家里问候自己老母亲了,都有些懵了,再一听,是柳发昌的声音,那个气啊,完全是不打一处来,也从屋里冲了出来:“柳发昌老狗,你娘的你是吃屎了吧!你嚎什么丧!”
“我嚎你全家的丧!”柳发昌看见文彦莱出现,一个恶狗扑食,就冲了上去,完全一副要掐死文彦莱的势头,文家的家人见势不妙,赶紧拉住柳发昌,柳发昌其状如疯,喊道:“文彦莱,你买通我家的匠人,干些缺德的事情,也不怕生孙子没屁眼!”
柳发昌还不算糊涂,知道文彦莱的儿子已经使用菊花很多年了,孙子还没生出来,所以直接咒人家的孙子。
文彦莱一听柳发昌的话,知道事情败露了,也发作出来了:“你还有脸说!柳发昌,我没跟你算账就够你的了!你还恶人先告状,找上门来了!我问你,我家的皮货为什么被土匪给劫了?我娘为什么睡不着觉?头疼心疼?”
“你家皮货被土匪劫了,关我屁事!”柳发昌听得莫名其妙,回的歹毒无比:“你娘睡不着觉,那是想汉子了!你问我干毛!我又不是你爹!”
这一下可是捅了马蜂窝,当着全家老小的面,辱及先人了,文彦莱也发了疯,上前就要厮打。
文家的下人们也不乐意了,老奶奶都被人家占便宜了,能乐意吗?
大家一窝蜂把柳发昌给打了个半死!
这时候,柳家的仆从们也全都赶来了,一看自家老爷被人按在地上都快打残了,都红了眼——于是文柳镇上的两大豪门,打了个天昏地暗,最后连地方警察都惊动了,过来统统抓回去,问是怎么回事。
结果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文彦莱说是柳发昌先使阴招害自己,差点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刘狗剩可以作证!柳发昌说文彦莱是放屁,明明是他买通刘狗剩暗算柳家,差点让柳家小少爷拉死在茅房里……
警察也被弄的头大,总结来去,这关键人物是刘狗剩,抓到他,一切都明了,可惜,刘狗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柳发昌说刘狗剩是畏罪潜逃了,文彦莱说刘狗剩是被柳发昌杀人灭口了……
警察没办法,两家各打五十大板,都罚了点钱,勒令回去安安生生,不准再惹事!
这两人都鼻青脸肿地回家去了,彼此也结下了死仇!
柳发昌找到大台柱和匠头,非要他们想个法,咒死文彦莱不可,两人假意推脱,柳发昌是彻底恼的眼红了,又给了两人许多钱,匠头才做了个木偶,刻上文彦莱的生辰四柱以及姓名,大台柱胡乱烧了些纸,装模作样诅咒一番,然后交待柳发昌以后没事了,就可以天天拿针扎那木偶了,扎哪儿,文彦莱就哪儿疼!扎坏了,就再做一个!扎不了多久,文彦莱就得驾鹤西去。柳发昌这才心满意足,消停下来,当晚就朝木偶的心窝扎了几十针。
随后,大台柱就告辞了,然后和他的“老娘”一起消失了——本来就是四处游走的算命先生,走的合情合理。
匠人们修好了柳家的宅子,得了工钱,也走了,匠头还格外得到一笔厚赏。
至于文彦莱,回家之后,第二天就烧了大台柱留下的符纸,到了晚上,终于盼星星,盼月亮的把“活神仙”又给盼回来了,这家伙,可把大台柱给忙的,一会儿“贫道”,一会儿“在下”的,反复化妆,来回串场子……
大台柱一出现,文彦莱就痛哭流涕哭诉衷肠,说:“道长啊,那个刘狗剩做事儿不利索,被柳发昌那个狗才给当场捉住了!柳发昌那不要脸的东西还带人打上门来了!您可一定要替弟子做主啊!”
大台柱大吃一惊:“姓柳的居然如此猖狂?实在是欺人太甚了!看来贫道之前实在是太妇人之仁了,这样吧,贫道教你一个法子,保管帮你出了这恶气!”
“道长快快说来!”
“你去派人找些秸秆来,扎一个草人,绑在你院子里最老的那棵树上,在烧纸上写下柳发昌的生辰四柱和姓名,塞进草人胸口,然后每天早上鞭打一百下,晚上再用沸水淋那草人的脑袋!坏了以后,就再扎新的草人,写新的烧纸!贫道保管过不了多长时间,那柳发昌就浑身发麻,脑袋烧疼!用不了三年五载,肯定一命呜呼!唉……这法子太过阴毒刻薄了,贫道传授给你,又要损阴德了,折寿命了……以后要躲进深山,潜心修行,再不敢出红尘招惹是非了。”
文彦莱听见这话,自然是又给了大台柱不少钱,然后千恩万谢的把大台柱给送走了。
这次,大台柱再没留下什么符箓,以后当然也不会再现身了……
而文彦莱和柳发昌,都各自听从大台柱的话,一个天天鞭打草人,沸水浇草人脑袋;一个天天扎木偶……彼此也很快知道对方在干什么,嫌隙是越积越深,好端端的两户大家,最终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真是厌胜术的威力,数年之后,文彦莱突发心疾而亡,柳发昌则得了一种怪病,浑身麻痒不止,最终发烧暴毙!
而厌胜门,却因为这一次局,骗了文、柳两家数千块大洋!足足够整个堂口吃喝用度三年!
这一起公案,也被厌胜门奉为经典案例,记录在册——《厌胜经》。
第三十章 无有顾虑,无有恐怖
我听了师傅讲这些事情,不寒而栗,这世上的人心,实在是太险恶了!也太丑陋了!
我问师傅:“文彦莱和柳发昌都不得好死,唯独厌胜门里发了财,这公平吗?难道真是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
师傅冷笑:“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文彦莱和柳发昌为富不仁,不见得是好人,为了一己之私,听一面话,就托道士、找匠头、问算命先生,给人下厌,把人往死里咒,算是好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