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八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尽管那阵声音很短暂,但对于一个过去十多年间都在挖坟盗墓的人来说,这声音是瞒不过卫八的。
卫八吸了口气,将脚步放的很轻,朝前走了大约三步远,他的拳头捏的很紧,低头望着脚下的地面,陡然一拳砸了下去。
谁也不知道卫八的一拳到底有多大的力道,但他脚下的地面一下子被砸出一个窟窿。
卫八听的出来,地面下有三叶铲轻轻转动的声响,他很熟悉这样的声音。三叶铲一动,就说明地面下已经被挖空了。
这一拳头砸塌了中空的地面,从灰土弥漫的地下空洞里,传出一声沉闷的惨叫。惨叫只有一声,卫八的拳头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卫八感觉自己的拳头上已经沾了血,在他想要收回拳头时,身边的小水洼,还有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树上,同时闪出了一点寒光。
寒光是红缨枪的枪尖,在昏沉的天色中,枪尖的寒光咄咄逼人,而且,这两支铁枪来的很是时候,卫八几乎没有躲避的余地。
他干脆就不躲了,身子一滚,落到了面前塌陷的空洞里。两支红缨枪一左一右,几乎是贴着卫八的头皮刺过去的。
空洞里有一个人,原本是想出其不意伏击卫八的,只不过被卫八提前识破。空洞里的人挨了卫八一拳,而且恰恰是脑袋中拳,已经活不成了。
卫八躲在塌陷的坑里,等两支铁枪擦着头皮划过时,卫八闪电般的伸手,抓住一支铁枪的枪柄,借力跳出来。
没有人想到卫八会以这样的方式反击,持枪的人稍稍一愣,卫八顺着枪柄滑来,一拳正中对方的胸口。
这人似乎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卫八反手夺过他的铁枪,头也不回的架住了自身后刺来的另一支铁枪。
三个伏击者,一转眼就被卫八放倒两个,当麻皮手中的铁枪被卫八给挡住的时候,麻皮心里就在暗骂曾虎和龙头。
这些日子,西头鬼市的秩序似乎有那么一点混乱,而且黄三响的货被劫了,温先生又被削掉了几根手指,龙头觉得,如果再这样下去,十三堂在鬼市的地位就会受到挑战和威胁,因此,龙头决定反击。
当然,龙头反击不可能先选王换下手,因为王换这样的角色,不是单枪匹马在鬼市混的,要收拾他,就要整合力量。恰恰在这个时候,卫八和曾虎的冲突,让龙头捏住了一个软柿子。
事情是曾虎出的,但曾虎的指骨断了两根,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料理卫八的任务,便交给了麻皮。龙头说,卫八是个外来户,而且没有靠山,很容易对付。麻皮接了龙头的差事之后,还专门去找曾虎询问,曾虎也说,卫八只是力气大些,自己完全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吃了个亏。
所以,麻皮带着两个身手很好的徒弟来了,根据龙头和曾虎的讲述,他感觉可以不费多少力气,就把卫八给解决掉。
但一照面,麻皮就觉得自己错的厉害,眼前的卫八,分明就是一头要吃人的虎。
“你是麻皮?”卫八看看麻皮手中的红缨枪,便想起自己初到西头鬼市时,所打听到的一些情况。
来西头鬼市的人,不可能没听说过十三堂。卫八知道,寻找铜牌,是个需要随缘的事情,他已经做好了长期在这里厮混的打算,所以打听的很清楚。十三堂的麻皮,一杆红缨枪使的出神入化,卫八早已问明白了。
麻皮不答卫八的话,红缨枪如毒蛇般袭来。卫八拿着手中的铁枪招架了两下,觉得不顺手,随手就把铁枪丢掉了,握着拳头跟麻皮厮杀。
麻皮原本是不想说话的,但看到卫八此刻的举动,他突然想笑,又突然很生气。麻皮出道这么久,跟人械斗不止几十次,不过,他从来没有见谁会如此托大,放着武器不用,偏偏要拿自己的拳头对敌。
对麻皮来说,这是一种轻视。
“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敢这么瞧不起我。”麻皮咬着牙,手中的红缨枪化作了一团光影。
“我不会瞧不起谁,我只是这双拳头练的久了,比刀枪都要顺手。”卫八在枪影中穿梭,竟然还咧嘴笑了笑:“不过,我也很少会瞧得起谁。”
麻皮没有再说话,因为他陡然间觉得,卫八可能是自己这辈子遇到的最可怕的敌人,只凭着一双拳头,就把手中的铁枪给死死的压住了。
这一瞬间,麻皮除了在心里咒骂龙头和曾虎之外,还产生了逃走的念头。他只是来杀人的,却不想被杀,感觉卫八不好对付,麻皮就认为,没必要也不值得在这儿拼命。
他拖着铁枪想要跑,但卫八却不肯放过他。麻皮边跑边回头阻挡卫八,可仅仅跑出去十多步远,卫八的身形越来越快,赶到麻皮身后,一把抓住了铁枪的枪头。
卫八的力气大的吓人,麻皮用尽了全力,也没把铁枪给夺回来。这一刻,他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他终于知道这次伏杀绝对不是儿戏,也不是不成功还能抽身退走那么容易的。
麻皮不想死,铁枪夺不回,麻皮干脆甩手丢下铁枪,这样可能还跑的快一些。然而,在他丢下铁枪的同一时间,卫八的身影已经闪到了眼前。
昏沉下来的天际,划过了一道流星,可麻皮却没能看到流星坠向远方,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眨了一下,或许连半秒钟都不到,但卫八的拳头,已经落在了他的额头。
麻皮的死相不好看,额头凹陷下去一块,五官都挪位了,嘴巴鼻子一起朝外渗血,翻着眼皮,死死的盯着头顶的天空。
卫八摇了摇头,宛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转身继续朝西头鬼市走去。他和王换一样,是个有原则的人,无论出现什么样的意外,都不能耽误自己做生意,即便生意很小,又很冷清。
卫八来到鬼市之后,鬼市已经开始上灯,一座一座的板屋魔术般的拔地而起,人声鼎沸。
但仅仅一个多小时之后,鬼市的气氛像是有了些异样的变化,十三堂的一些快脚分散开了,在鬼市里到处乱转,食坊是他们转悠的重点目标。
龙头的大屋里,琵琶声很罕见的消失了,七叔也放下了自己的旱烟袋。十三堂的领堂,除了外出未归的邵大,还有麻皮与温先生之外,剩下的全都到了。
麻皮的尸体摆在大屋的门口,龙头坐在门槛上,拿手帕蘸着水,小心的把麻皮脸上残留的血迹给擦掉。
“那个卫八,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花媚姐用手指夹着一根细长的烟,对龙头说道:“这些日子,我们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阿姐,人都死了,还怎么去低调,难道让人家骑在我们的脖子上拉屎吗?”血鬼有些不服气,尽管这些日子,他本人就低调了许多,因为偷袭王换货仓的时候,手指被人给削掉了三根。
“你有本事,那你去。”花媚姐斜眼看看血鬼:“那人就在食坊,你现在就可以去把他剁了,给麻皮报仇,给十三堂立威。”
血鬼额头的青筋突突的跳动起来,但花媚姐激他也没用,血鬼少了三根手指,却好像多了几个心眼,如今再也不像先前那样拿脚趾头想事情。
血鬼不言语了,但曾虎又不服气,几个人开始争论,像花媚姐,桃娘这样的,只考虑自己的生意稳不稳,会不会因为十三堂跟别人的冲突而受到影响。她们是不怎么考虑面子的,只求着平安,挣钱。
几个人争来争去,谁都没有说服谁。不过,他们心里倒是有数,比起卫八,王换才更加难以对付,因为现在有各种各样的证据表明,王换身后的靠山,是“十不全”。
很显然,对付王换和他背后的十不全,显然要比对付卫八更困难。十三堂现在没必要为了一个卫八,而把计划打乱。龙头做好了打算,一定要把王换除掉,至少卫八只在食坊里卖荷叶鸡,没有触碰到十三堂的利益。
也就是说,龙头的精力,放在王换身上。
“就是嘛。”花媚姐优雅的抽了口烟,说道:“不要多生闲事了。”
龙头把麻皮身上的血污都擦去,然后用手帕盖住麻皮的脸,回头对七叔说道:“你亲自去,把麻皮送到祖地,多带两个人,听说这些日子雨水多,上山的路不好走了。”
七叔应了一声,亲自把麻皮扛了起来,院子里的马车已经备好,七叔将麻皮放上马车,带着几个人走了。
这也是十三堂的规矩,十三堂的领堂无论是什么原因死去的,尸体都会被运到一座山里,然后安葬在一片峭壁上的岩洞中。
等七叔带着麻皮的尸体走了之后,龙头终于对这件事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一个在食坊卖荷叶鸡的人,都敢跟十三堂作对,那以后卖牛肉的,卖阳春面的,是不是都要对十三堂嗤之以鼻?”龙头说道:“你们外五堂也好,內八堂也好,都靠古行吃饭,我却是靠奉例吃饭的,若没人肯交奉例,十三堂,就没必要存在于西头鬼市了。”
“你要叫谁去杀那个卖荷叶鸡的?”花媚姐轻轻皱眉,说道:“麻皮在领堂里,算是功夫很好的了,他都死了,你还能派谁?”
“杀人,非要自己杀吗?”龙头将花媚姐嘴里的烟拿下来,丢在地上用脚踩灭,说道:“不一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