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王爷的脸色又变的有点难看,王换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麻贵的死因很简单,是被吊死在那棵歪脖子树上的。
“吊死的。”王换走到马王爷身边,说道:“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不是吊死的。”马王爷摇摇头:“人先死了,才被吊起来的。”
马王爷把麻贵脖颈上那根布带给解了下来,王换发现麻贵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昏沉的,也没来得及观察的那么仔细。到了此刻,他才看到,吊在麻贵脖颈上的那根布带,好像是一根裤腰带。裤腰带很宽,被撕成两片,然后连在一起,把麻贵吊到了歪脖树上。
等马王爷把这根布带解下来之后,王换看到了一道很明显的伤口。伤口在麻贵脖子一侧的血管上。血管被完全割断了,锋利的刀,没有任何悬念,血管被割断,麻贵肯定活不了,就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
直到这时,王换才明白马王爷为什么会这么问。麻贵不是被吊死的,是先被杀了,然后吊到了树上。
马王爷不做声,仔细的看着。他是老江湖,一辈子跟人争斗了不知道多少次,经验无比的丰富。
“杀麻贵的刀,很小,但很锋利,一刀致命。”马王爷说到这儿的时候,扭头看了看王换:“我记得,你是不是有把这样的刀?”
王换从身上拿出了自己的掌中刀,掌中刀的确很小,而且也很锋利。但王换察觉出来,马王爷的话音明显有点不对劲。
“什么意思?”王换有些诧异:“你?难道怀疑我杀了他?”
“应该不会。”马王爷摇了摇头,说道:“老子这双眼睛,是带钩子的,就算你的念头藏的再深,老子也能勾出来。”
“那你为什么这么问?”
“正巧想起来了,所以问问。”
马王爷看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他的神情里,还是有一种难以释怀的哀愁。老朋友本就不多,死一个便少一个。以后再想跟人痛痛快快喝酒,吹牛,已经没有机会了。
马王爷叫了人,把麻贵的尸体料理一下,然后又让人拿钱,先送到麻贵家里去。人不管是怎么死的,尸体还在,就要办丧事。
“拿多少钱去?”刀客不敢擅自做主,狗场的收成要全归马王爷分配。
“这几天,狗场收成多少?”
“还没有算,应该是不会太少。”
“刨去必要的开销,剩下的,全送去,不管多少。”
马王爷吩咐完了之后,对王换说道:“七星滩水鬼的事,稍微等一等,麻贵不在了,我得送他一程。”
马王爷肯定是想亲自参加麻贵的白事,这是人之常情,王换阻挠不了。他心里一个劲儿的苦笑,来到这个小镇之后,接二连三的出事,自己好像要被拴在这个狗镇,再也离不开了。
马王爷和王换留在了狗场,看一看斗狗,再看一看神态百出的赌客。马王爷在喝酒,而且面前的空位上,还摆着一只酒碗。
这是给麻贵倒的酒,可惜,他再也喝不上了。
马王爷在狗场里连着喝了两天,除了喝酒,就是闷头大睡,他要用这种方式来化解自己丧失老友的苦痛。两天之后,麻贵家里的灵棚已经搭好了,狗镇也沿袭了头七的规矩,死者放置七天,然后下葬。马王爷在麻贵家的灵棚搭好的时候,就到了麻贵家里,他打算在这儿守七天。
王换无可奈何,但最后还是跟着马王爷去了,麻贵的死,多少都跟他有些关系。
麻贵的家看着比较普通,只不过是在小镇的边缘,所以院子比较大。马王爷说,麻贵喜欢种一些花花草草。到了麻贵家里,马王爷先见了见麻贵的家人。麻贵家里人少,麻贵的老伴,还有一个独生儿子外加儿媳。
王换没有做声,只是在后面跟着看。他发现,麻贵的儿子,是个瞎子,可能天生就瞎,看不见东西。
这时候,王换突然就想到了那句话,人生,不过取舍而已。得到了什么,就要失去什么。麻贵的眼睛,异于常人,能看到很多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这是他得到的,但是,冥冥中自有天数,他得到了一双神眼,就失去了一个原本应该和别人一样健康的儿子。
麻贵的老伴脸色不好,等马王爷和她说话的时候,有些爱答不理的,可能,麻贵的老婆也知道,本来没有麻贵什么事儿,就是因为马王爷闲扯淡,把麻贵喊过去,这才导致了如今所发生的一切。
马王爷理亏,被人家甩了脸子,也很罕见的隐忍了下来,一个劲儿的赔不是。
“前十多年,我就说过这个杀千刀的,好好的日子不过,明明洗手了,偏要掺和来掺和去,迟早不得好死。”麻贵的老伴瞪着马王爷,说道:“如今倒好,我的话,应验了。”
马王爷被抢白的说不出话,麻贵的瞎眼儿子在旁边劝,劝来劝去,才把她给劝走。
灵棚就搭在院子里,还专门给请了个做法事的。这个做法事的,非僧非道,是麻贵一个要好的朋友,据说很有几分杂七杂八的门道,跟麻贵平时来往很密切。这人姓孙,人们都喊他孙仙人,以示尊重。
马王爷带着王换来到灵棚的时候,孙仙人正一动不动的坐在棺材前头。棺材是麻贵早就给自己准备的,已经有十多年了,上好的金丝楠木,反复刷了五道漆。
就这样,马王爷和王换呆在灵棚守灵,没一会儿,麻贵的儿子也来了,彼此之间不熟,也没有话说。但灵棚本就是个不适合交谈的地方,四个人各坐一边,坐的都很端正。
守灵是件极其枯燥的事情,白天还好一点,时不常有来吊唁的亲友,到了晚上,没有别人,灵棚里只有他们四个人。
王换总是觉得,灵棚好像漏风,不时有一阵一阵阴凉的风无声无息的钻进来,吹的自己后背一直发冷。孙仙人和马王爷都没睡觉,麻贵的儿子估计是这两天劳累过度,加上身体本来就不太好,临近子时的时候,终于熬不住了,睡了过去,而且睡的很沉。
灵棚里的气氛,越来越枯燥,也越来越沉闷。王换没有一点点睡意,他不断的看着孙仙人,还有麻贵的儿子。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王换只觉得自己浑身乱掉鸡皮疙瘩,他拿出怀表看了看,还有一分钟,就要到子时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闭目不语的孙仙人的眉毛,好像跳动了一下,紧跟着,孙仙人猛然睁开了眼睛。
王换不知道孙仙人要干什么,但是他能看出来,孙仙人的表情,似乎有一点异样,通过这一整天的观察,王换已经分辨出,孙仙人是那种可以一年都不说一句话的人,很沉闷。而且,孙仙人的表情一直都比较淡定,没有喜怒哀乐。
这时候,孙仙人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波动,那就说明,他肯定发现了什么。
咚咚咚......
就在王换猜测着孙仙人的神情为什么出现变化的时候,灵棚里陡然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敲击声。那种声音,就好像是轻微的敲门声,但是,灵棚根本就没有门,只有一道帘子。
咚咚咚......
王换楞了一下,咚咚的敲击声又一次传到了耳边。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王换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但是转眼之间,他就知道,自己的耳朵绝对没毛病,因为马王爷也听到了这阵如同敲门声一般的咚咚之音。
马王爷和王换对视了一眼,俩人几乎同一时间分辨出来,那声音,是从孙仙人背后的棺材里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