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王爷看不懂王换丢出的两枚铜钱到底代表着什么,他垂询一般的望了望王换,问道:“怎么个意思?一枚铜钱躺着,一枚立着。立着的那枚铜钱,在看热闹?”
王换没有回答,他知道两枚铜钱的寓意,也就不会和马王爷这样乐观。
这种一躺一立的卦象,意味着王换这次卜算的事情,不是什么吉兆,有一半人都要死。
而且,这样的卦象非常灵验,不可能出现变数。
王换犹豫了,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跟马王爷说实话。如果跟马王爷说了实话,马王爷害怕损失,临时变卦,从这儿撤走。那么,扫平七星滩水鬼的事情又要朝后推移。
可是隐瞒马王爷,王换又于心不忍。
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了一下,王换还是决定告诉马王爷。这种事情,要是隐瞒不说,自己的良心可能都会一辈子过不去。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王换把铜钱捡了起来,说道:“不祥,有血光之灾,而且,可能有一半儿人要死。”
马王爷愣了一下,但随即就咧嘴一笑。
“老子不信你算的卦,根本不信。”
王换没有解释,他其实已经看出来了,马王爷可能不信卜算的结果,但他一定相信,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不管是谁,在江湖混的久了,有些账,迟早是要还的。
江湖人,就是如此,走上这条路的那一天起,就要做好认命的准备。
“我小的时候,邻居家有一头牛,每天耕田,吃的只是草。干了一辈子活儿,最后老了,死了,还要被吃肉,它冤不冤?亏不亏?所以,这就是命。”马王爷叹了口气,说道:“还有麻贵老哥,一辈子仗义,最后落到这样的下场,一样是命。都是命,命而已。”
马王爷显然不想再提卜卦的事情了,和王换说了点别的。
马王爷急于把七星滩水鬼扫平,还有一个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以后要把精力放在狗镇上,七星滩这边可能没有太多的时间关照。所以,地头上的钉子一定得拔掉,马王爷是把七星滩当成自己的退路,不会大意。
“怎么样,有兴趣留下来么?”马王爷瞥了王换一眼:“老子到狗镇去,你留在七星滩坐镇,七星滩虽然穷了些,但只要把水鬼给剿灭了,水路陆路两条路,就都是咱的地盘,每年的过路钱,还有拜山门的钱,加一起不算少,给你分一半。”
“我还有别的事。”王换摇摇头,再多的钱,也不可能动摇他心里的那个执念。
马王爷的劝说,王换并不是没有听到心里去。自从马王爷给他讲述了自己早年寻找父亲的故事之后,王换就放弃了在这儿找到狗镇鬼市真相的念头。然而,他心底深处的那个执念,是永远不会放弃的,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可能放弃。
马王爷见王换不答应,也不予勉强,俩人说着话,日头也渐渐的要落山了。
沙河沟这里,平时没有太多的人过来,只有胡老大和他的一个师爷在这儿守着。这四五天时间里,马王爷的人把十三水鬼收拾了一大半,消息不知道传到胡老大这里没有。但是从这边望过去,沙河沟那座小小的半岛上很安静,没有什么动静。
王换能看见上面有几个养羊的人,正在朝羊圈里投草料。除了羊圈,还有一些养羊人所住的小屋,仅看这些,的确想不到十三水鬼的头把子会住在这个地方。
马王爷说了,沙河沟地面上这些羊圈和小屋,只是个摆设,胡老大平时是住在地下的。七星滩水鬼在这里盘踞了这么多年,地下营造的如同一个小小的地堡。
“时间差不多了。”马王爷抬头看看天色,半轮残阳斜挂天际,散发着没有什么温度的昏黄的光。
马王爷对马车旁边一个刀客点了点头,刀客抓起腰间一个蒙着黑布的小鸟笼,从里面取出信鸽,抬手放飞。
信鸽翱翔,用不了多久,提前安排好的人就会收到动手的消息。
马王爷和王换坐在马车里,可以大概看到沙河沟那边的动静。信鸽放出去大约有一刻时间,马王爷的人就从几个方向悄悄靠近了沙河沟。
根据内线的消息,沙河沟的人其实不多,除了这几个放羊的以外,地堡里只有胡老大,师爷,外加三四个保镖。所以,马王爷派了二十个人,浪里红则带着几个水性特别好的,在围堵沙河沟临水的水道,避免胡老大从水道逃走。
二十个人陆陆续续的来到了沙河沟,登上了半岛。他们是算准了时间的,这个时候,恰好是几个放羊人聚集在一起吃饭的关键时刻,人都聚在一块儿,连个望风的都没有。
有四五个人把几个正在放羊的人给围了,剩下的人里又分出五六个,守在地面。剩下的十来个人,悄悄的靠近了最中间的一个羊圈。
地堡的暗门,就在这个羊圈下面。马王爷看的有点紧张,毕竟安排了这么久,浪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如果能一次成功,那是再好不过的。但是,真让胡老大给逃掉,那就非常不妙,七星滩水鬼睚眦必报,连他们的老窝都给端了,胡老大若逃出去,恐怕后半辈子就完全要以报仇为活下去的动力。
王换感觉,前几天的计划,安排的很周密,七星滩水鬼之间,平时不怎么联络,就是为了避免被人一网打尽。但是这样做也很容易造成信息的阻隔,可能这边都死了人了,那边过了好几天还一无所知。
看着沙河沟现在的情景,胡老大这里应该没有什么警惕和防备。
十多个人,在羊圈四周潜伏了好一阵子。那几个放羊人都被强迫蹲在一旁的羊圈里,不敢起身,也不敢出声。这些人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感觉确实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之后,才有人悄悄的打开了羊圈下的暗门。
暗门不算小,能够并排钻进去两个人,十多个人一个挨着一个,悄无声息的钻到了暗门里面。
一切都很平静,马王爷挑选的人,都是好手,这十多个人攻入地堡,地面上还有十来个人,外加守着水道的浪里红,应该是没有什么疏漏。
“老子的那条内线,不算是七星滩水鬼里的头面人物,知道一些事情,但又知道的不全。”马王爷挠了挠头,说道:“他就知道地堡的暗门在这儿,自己却没有进过地堡,也不知道下头到底是什么样子。”
“很快就知道了。”
马王爷笑了笑,想跟王换说些什么,但是,就在马王爷将要开口的时候,几个看守放羊人的伙计,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情况,两个人一下子按住了一个放羊人。
紧跟着,一个伙计站起身,朝着这边挥舞手臂。对方挥手的姿势有点怪异,每次挥动的角度和力度都不一样。
这是一种暗语,如果是熟门熟路的自己人,那么通过对方手臂的挥动,就知道对方要表达什么意思。
马车旁边的刀客看到那个伙计挥手之后,立刻凑过头,到车窗这边对马王爷说道:“那个放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捏着一根绳子,绳子是埋在地下的。”
“糟了!”马王爷毕竟是老江湖,一下子就猜到了这条绳子的用处。这条绳子,埋在地下,肯定跟地堡里的报警铃铛相连,一扯绳子,地堡里的铃铛作响,就等于通知了地堡里的人,有外敌来犯。
马王爷只说出这么两个字,小小的半岛上,陡然响起了一阵沉闷的,如同雷声一样的轰鸣。
轰鸣是从地堡里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