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果然是个合适的帮手,收了王换的钱之后,根本不问老黑和老白是什么人,也不问他们跟王换是否有仇,王换说了只要那面镜子,刀子立刻点头。
“你暂时不要再到赌档去赌钱了。”
“不会去了。”刀子把王换交给他的钱收好,刀子有自己的原则,他要跟着王换做事,必定会抛头露面,事情做了之后,无论成与不成,自己再去赌档,很容易被人堵住。
所以,刀子会断绝跟西头鬼市赌档的所有来往,等到从王换这里赚到钱,他会换一个地方,再找一个赌档。
王换把两个散财童子的大致规律给摸透了,老黑老白一般都在鬼市下灯之前一个小时收摊,他们会顺着鬼市南端离开,然后步行一段路,到城南一个农舍里去睡觉。
刀子接到王换的任务,立刻就走了,他也要找个地方养精蓄锐。王换独自在板屋这边等着,不时的观察着老黑那边的动静。
对很多烟客和赌客来说,老黑这边的生意,简直就和天上掉馅饼一样。一个四十来岁的赌客匆匆忙忙的跑到老黑的摊子跟前,询问了一下。
“你这个,价钱不如年轻人了。”老黑看了看赌客,说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这一年的命,只能值三块大洋。”
“三块就三块。”赌客什么都不顾了,这时候不要说三块大洋,就算三个铜角子,他也愿意:“先卖十年。”
老黑回头看看老白,得到老白的提示之后,老黑摇摇头,说道:“你没十年的命了。”
“我今年才四十一,以前算命的先生说过,我至少能活到九十,怎么连十年的命都没有?”
“的确没有。”老黑又得到老白的提示,接着说道:“你最多还剩九年半的命。”
“那就卖九年半。”
“全都卖掉,你会死的。”
“你情我愿的事儿,快一点吧,九年半。”
老黑看看老白,做生意,不管什么生意,的确都是你情我愿的事,人家要卖,这边就不会不收。老白举着那面古旧的铜镜子,赌客大大咧咧的伸过脑袋,在镜子面前照了照。
老黑点够了钱,交给赌客,说道:“拿好。”
二十多将近三十块大洋,对这个赌客来说,是一笔天降横财,他兴高采烈,一边数着钱,一边朝回走。
等他走到王换的摊子跟前时,手中的大洋陡然间哗啦撒了一地,他的身躯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拽了一下,直挺挺的停在原地,紧跟着,他的脑袋似乎开始发沉,猛然朝前一栽,整个人就摔倒在地。
赌客摔倒之后,就没能再站起来,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昏厥了,还是死透了。不远处的老黑看着这一幕,自顾自的摇了摇头,说道:“都说了,只有九年半的命,还非要全都卖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人是死在王换的摊子附近的,再加上他是这块地盘的主人,事情就由王换承担起来。按照鬼市的规矩,这种突然暴毙在鬼市里的人,如果不是死于他杀,那么平时收奉例的人,会出一笔安葬费,交给死者的家属。
这是凸显仁义的手段,以前这种活总是龙头在做,但是食坊南边的地盘归了王换,活儿就要王换来处理。
赌客没有家人,前两年家徒四壁,老婆带着孩子跑了。遇到这样的情况,可以省事一点,直接把人送到乱葬岗给埋掉,只需要一副薄皮棺材。王换通过老鼠胡雇了两个人,把赌客留下的那二十多个大洋当做工钱,托这两个人把尸体给葬了。
等处理完这些,已经过了凌晨。对于这件事,王换没有声张,他不想张扬出去之后,给老黑他们惹来麻烦。
三点左右,老黑和老白收摊了,他们的板屋很新,拆卸起来也很方便。拆掉板屋,两个人肩并肩的离开了鬼市,朝着城南那条路走去。
刀子和猪油饭暗中跟了过去,看得出来,刀子的经验非常丰富,跟踪的距离不近,避免被发现,却也不算远,以防跟丢。从鬼市到城南,曲曲折折的路,大约得走一个钟头左右。走到一半儿的时候,是动手的好机会。那边没有人居住,是城南的菜农和西头城之间的一块缓冲地。
猪油饭已经把地势摸熟了,跟到这儿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陡然飘起了一片一片的乌云,遮挡了月光。四下里一片黑暗,已经打算动手的猪油饭只好通知刀子,等等再说。
王换相隔了大概一里左右的距离,尾随在后,他天天都在西头鬼市露面,所以不能亲自参与。
天空的乌云来的快,去的也快,等到乌云飘走,重新露出星月光芒的时候,老黑和老白的身影仍然在视线中,猪油饭跟刀子打了个招呼,两个人一左一右,猫着腰包抄了过去。
老黑的反应,是要比老白慢一些,毕竟是个聋子,听不到声音。刀子盯住了老白,猪油饭盯住老黑,两个人悄无声息,一左一右的扑杀上前。
人的一种感官若是不灵,那么必然有另一种感觉非常灵敏,来弥补不足。老黑是个聋子,但眼神似乎特别特别的好,他没有回头,然而,却从地上一道淡的无法分辨的影子里察觉出,身后有人扑杀过来了。
猪油饭和刀子,都是高手,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只可惜,老黑敏锐的视觉让他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他一碰老白,两个人齐刷刷的回过头。
猪油饭没有武器,用的是自己的拳头,他的拳头,跟卫八的拳头一样,快到极点,而且力道汹涌,一拳仿佛就能砸碎最坚硬的石块。老黑伸手招架了一下,顿时就被猪油饭的拳头给震退了两三步。
老黑的脸色变了,他显然没有想到,在西头鬼市这样的地方,会有猪油饭这种身手的人。
与此同时,老白的眼前闪过了一道刀光。刀子的刀,平时是没人能够看到的,他的刀,是一柄缅刀,无比锋利,却又柔软如蛇。刀子盘成一卷,用的时候才会抖开。
雪亮的刀,像是追魂夺命的无常之刃,老白的眼前一片雪白,似乎只剩下了这火树银花一般的刀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