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独眼走进小镇,在最东南角的一个院子跟前停下来。大老板一般是不会呆在这种地方的,现在完全是为了离槐树庄近一些,所以才暂时住到了小镇。
老板正在睡觉,被人叫醒之后,隐隐有些发火,然而,等听到张独眼的话之后,他心头的那点火气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
“看准了?”
“准了。”张独眼很肯定点点头,说道:“不会出差错。”
“好,很好。”老板拍拍张独眼的肩膀:“托你做了半辈子的事情,这一次的最要紧。”
“那接下来,就没我什么事儿了吧?”
“暂时没有了,但是,你不能闲着,要着手准备。”老板慢慢说道:“准备杀卫八。”
张独眼点点头,老板立刻穿好了衣服,走出小院。
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无论卫八,还是杜青衣,都一无所知,他们各自还在打着心里的算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杜青衣派人回杜家叫人,但是出了一点麻烦。原因很简单,杜年活着的时候,杜青衣发号施令,下面的人也不敢不听,因为归根结底,有杜年在身后站着。
可是等杜年死了之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杜青衣和杜年两个人一直没有孩子,本来家主的位置,应该杜年的孩子来继承,没有孩子,这个位置就空置了下来。
家主的位子,自然谁都想做,杜青衣也想,可是只有她没资格。杜家的人争来争去,从杜年死去,一直争斗不止,就是为了抢家主的位。
不过,这样一来,也给了杜青衣一些机会。因为杜家的人谁也不服谁,互不相让,大家乱成一团,恰好给了杜青衣留在杜家的理由,各方势力都需要她去调和,去制衡。
话说回来,不是所有的人都服杜青衣,否则的话,那些杜家的派系也就不用她出来和稀泥了。有人早就看杜青衣不顺眼,认为她一个外人,而且是个女人,还是个寡妇,却要主掌杜家的大局,这让人无法接受。
所以,一直都有人暗中给杜青衣使绊子,专门和她作对。这一次杜青衣外出,派人回去选人,选的都是自己在杜家培养的心腹,可是,杜家的一些人就不同意,认为现在没有家主,谁也不能替代家主发号施令。
事情就这样拖了下来,杜青衣派出去的人没法子,重新赶了回来,跟杜青衣把事情前后说了一遍。
杜青衣很恼火,越是这个节骨眼上,杜家的人就越是跟自己过不去。可她没办法明说,白石头这件事,是自己暗自进行的,生意不进杜家的账面,就不能明着说出来。
杜青衣觉得,自己非要亲自回去一趟才行。
她跟苏日云还有王换打了招呼,亲自带着两个人,起身赶回了杜家。
离杜家还有三十里左右的地方,有一个榨油的作坊,这是杜家的产业,也是附近百十里内最大的作坊,平时除了做买卖,还复杂打探消息。
杜青衣倒了作坊这儿,人困马乏,就停下来,在这里吃饭喝水歇歇脚。作坊的人,是杜家有些人喂熟了的,杜青衣吃饭的时候,作坊老板就悄悄的从后门溜了出去,肯定是回杜家报信。
杜青衣看的清清楚楚,但什么也没说,照例吃自己的饭。
饭后,杜青衣他们三个人重新起身,她的随从有点心虚,跟杜青衣说,杜家那几个派系的人,现在好像都要联手先把杜青衣给排挤出去。他们认为,杜家的事情终究是姓杜的说了算,杜青衣是个外人,不能留在杜家。
“这也没什么。”杜青衣淡淡一笑,说道:“真到了不可收拾的时候,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能给他们什么颜色啊。”一个随从很无奈,偷偷看了杜青衣一眼:“当家的,我知道,你是个心软的人,你没嫁到杜家的时候,在你们山西老家那边,老百姓都喊你菩萨呢。”
“那你可能不知道吧?”杜青衣收敛了笑容,说道:“菩萨急了,也是会杀人的。”
随从有点不信,他只知道,杜青衣娘家姓唐,家里是开织布厂和染坊的,到了闹灾的荒年,老百姓青黄不接,饥民涌动的时候,她都会到外地去采买粮食,回来赈济灾民。
杜青衣赈灾,是实打实的,粮食都是好粮食,施舍的粥插筷子不倒,所以,当地得了好处的老百姓,都喊她菩萨。
从杜青衣嫁到杜家以后,对谁都是和颜悦色的,没跟什么人红过脸发过火。所以,随从还不知道,杜青衣发脾气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杜青衣不再多说了,自顾自的赶路。
三十来里地,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已经到了杜家大门外。
等杜青衣进了家门的时候,才发现杜家的头面人物,都已经聚集在了平时家族议事的大厅里。她到了大厅,看见七八个杜家的头脑,正慢悠悠的坐在那边喝茶。
看见杜青衣进来,谁也没说话,今天不仅是几个头头脑脑聚集到了一起,还把杜家的两个叔爷也给搬了出来,这两个叔爷都是跟杜年父亲平辈的人,德高望重。
杜青衣进来的时候,就知道,今天这是对方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而且,是要把事情彻彻底底的说清楚。
这一天,杜青衣早就料到了,她并不畏惧,也不会退缩。杜家今天的局面,是自己主持的时候重新打下来的,不仅仅是地位和面子的问题,这里头,饱含着自己的心血。
饱含心血的东西,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
杜青衣照例想要坐到以往的位置上,但她发现,上首那把椅子,不知道被谁给撤掉了。杜家议事时,座位的排次,就是地位的象征,椅子被人撤了,其实也就等于说,这帮人已经不认她了。
杜青衣照旧没有说话,朝旁边挪了挪,坐在另一把椅子上,这边刚刚坐稳,有人给端上了一杯茶。
“茶是上好的雨前。”有人笑呵呵的说道:“一路劳顿,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杜青衣端起茶,却发现茶是凉的,但她没有任何犹豫,一口便将凉透的茶水给喝掉了。
今天,显然是一场鸿门宴,但杜青衣不管那么多,就算茶碗里是毒药,她也要咬着牙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