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王换到处乱撞,完全乱了章法。他并不怕死,可是,这样死去,只是觉得很不值得,让人不甘。
周围的声响,全部消失了,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王换左右寻找了一会儿,毫无收获,他心头的感觉很不妙,如果这样下去,迟早会有精疲力尽的时候。
这时候,静谧的空间似乎突然被唱戏的声音打破了,紧跟着,左手边有光芒闪过,一面镜子,出现在了视线中。
那面镜子里,是戏子的身影,戏子一手抓着红绳,一手舒卷衣袖,咿咿呀呀的唱着一出西厢记。
只是,目光闪烁,光芒消失了,镜子也消失了。
转瞬之间,光芒又在右手边亮起,那面镜子,随即便出现在光芒之后,戏子的身形在镜中晃动,唱戏的声音仍然连绵不断。
这片黑暗,不断闪烁着一片星星点点的光芒,镜子忽左忽右,戏子的身影也飘忽不定,就这样闪了一会儿,王换只觉得头晕眼花,仿佛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双脚。
他的精气神都在无形中流逝着,更要命的是,明明知道这样下去必死无疑,却没有任何化解的办法。戏子的身影,如同一个梦魇,在眼前,在脑海中闪烁。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换好像连转身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时候,黑暗的空间里,如同闪过了一道雷霆的银光,那面镜子,竟然飘飞到了头顶的房梁上。
房梁上面,挂着一个结好的绳套,绳套下,是一只沉重的木凳子。戏子的身影在镜中对着王换挥了挥手。
“世间愁苦,只要你把头伸进来,便什么烦恼也没有了。”戏子的身影指了指挂在房梁上的绳套,说道:“你年轻英俊,我一定将你好好的种一盆花,到了那时,你陪着我,我也陪着你,岂不是美事?”
此时的王换,心里还是有一些清醒的,戏子悠悠的声音传到耳朵里的时候,他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直立了起来,可是,他仍旧管不住自己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到那个沉重的木凳子跟前,慢慢的伸出一条腿,踩了上去。
站在木凳子上,只要踮着脚尖,恰好可以够得着那个绳套,他的手抓着绳套,好像在使劲的拉扯着,方便把自己的脑袋伸到绳套里去。
然而,人都不想死,即便到了完全没有生路的时候,也不想死。王换的心底,似乎有一道声音,在不断的阻挠着他。
王换站在凳子上,脑袋已经在绳套的跟前,只要再朝前一伸,就会套入绳套中。
可是,他还是在犹豫,心底的不甘拼死的警醒自己。他像是一个在悬崖边慢慢徘徊的人,退一步,或许能暂时或者,但进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戏子的身影,渐渐飘到了绳套的另一边,透过绳套,能看见戏子的脸庞和身段。从小就开始学戏的人,而且唱的是花旦,身姿自然曼妙。戏子的脸盘长的也很清秀,在浓妆艳抹之下,似乎另有一番难言的风韵。
“你既犹豫,我也爱见你,你只要上吊,我不拿你来种花,就在这里,你守着我,我守着你,不好吗?”戏子轻轻的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脸庞滑过:“我长得,美吗?”
绳套那边的戏子,果然风华绝代,倾国倾城,让人不忍拒绝,在那一瞬间,王换似乎将要放弃心中的所有念头,只想留在这儿,无论生死,只要能天天见到戏子,就心满意足了。
他的脑袋,朝前伸了伸,戏子甜甜一笑,仿佛是在鼓励王换。此时此刻,王换好像也有了别的心思,他觉得,这世间万般皆苦,现在只要眼睛一闭,脑袋一伸,就算彻底解脱了。
王换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双手使劲扒着绳套,踮起了脚尖,就在他要把脑袋完全伸到绳套里的那一刻,头猛然一震,随即,王换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他觉得,自己的头颅好像要崩散了,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弥漫在全身上下。
陡然间,戏子的身影嘭的一声,消散于无形,化作了丝丝缕缕的轻烟,急速的朝后退却。
“你头上是什么!是什么!”戏子的影子虽然消失了,但声音仍在四周漂荡,此时,戏子的声音变的恼怒,而且仓皇:“你头上是什么!!!”
王换噗通一下,从木凳子上摔了下来,直挺挺的落到地面,身躯的骨头似乎都散架了,剧痛难忍,但就是这阵剧痛,让他突然彻底清醒了。
他听到了一阵隐隐的呼啸声,那阵呼啸声不知来自何处,但是却如同山崩地裂一般,一直躲在角落中的小老头,也跟着嘭的一下子,化作了一缕缕的烟气,嗖嗖的朝后退却。
戏子的身影消散了,小老头的身影也消散了,周围的黑暗若隐若现,王换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看得出来,戏子和小老头就这么一瞬间,就对自己产生了无尽的恐惧。
两股烟气嗖的一下子,从通道退到了后殿,王换说不上来自己是怎么想的,迈步就追了过去,等他从通道冲到后殿的那一刻,隐隐约约的呼啸,完全占据了整个后殿。
戏子和小老头的影子,已经蜷缩到了那一排水仙花的后面,放在房梁上的罐子,在剧烈的颤动,仿佛被隐约的呼啸给震动了,罐子颤动的很厉害,紧接着,嘭嘭的粉碎了。
罐子一个挨着一个崩裂成了碎渣,罐子里的尸水,连同一丛一丛绿油油的水仙花,从房梁跌落下来。
这些水仙花落地的一瞬间,急速的枯萎,变成了一团枯草。王换始终站在通道的一端,没有乱动,他也彻底的混乱了,混天黑地,完全说不上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走!你走!”
就在这个时候,戏子凄厉的声音在后殿响起,她仿佛受到了极度的惊吓,极度的恐慌,歇斯底里的让王换离开。王换站在原地,已经被眼前的情景搅扰的呆若木鸡。
唰......
戏子先前还一个劲儿的诱导王换,让他留在这里,可这一刻,戏子发了疯一般,想要把王换赶走。王换站着没有动,戏子的身影所化作的轻烟,随即就随着后殿中呼啸的风,冲着王换而来。
直到此刻,王换才惊醒过来,开始后退,他退的很快,从通道退出来的时候,戏子也紧追了过来。
戏子的身影,卷动在王换四周,王换只觉得身躯外像是飞舞着无数把锋利的刀子,身上的外衣,还有棉袄,刺啦刺啦的撕裂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衣衫褴褛。
然而,在王换难以招架的时候,身边的风轰的一下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震散了,消散的风中,还有戏子凄厉的惨叫。惨叫声唰的缩回到通道里,紧跟着,整座破庙好像一下子趋于平静。
黑暗消失了,还能看到从门外透射进来的月光,狂风也消失了,破庙中的灰尘被吹的荡然无存。歪歪斜斜的神像,仍在原处,一面镜子,留在了神像脚下的底座前。
破庙又恢复了寂静,门窗都在,王换只要抬抬腿,就能迈步走出。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戏子和小老头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站在这里,回想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就像做了一个梦。
如果不是身上的衣服都被划破了,王换或许真的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梦。他一边朝着破庙的大门退去,一边把凌乱的衣服脱了下来,衣服千疮百孔,整理一下,大概还能凑合着穿一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