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无念,正像一尊佛,他的目光充满了怜悯。小女孩不怎么说话,把无念给的干粮在火上烤了烤,然后捧到了旁边的老头儿嘴边。
“爷爷,你吃......”
地上的老头儿睡的昏昏沉沉,不知道多久没有吃饭了,尽管眼睛还没睁开,但闻到干粮的气味,嘴巴便微微张开。小女孩把干粮喂给老头儿,等一块干粮吃完,小女孩又给他喂了两口水。
老头儿醒了过来,想翻身爬起,但老迈不堪,身子又弱,无念扶着他,让他重新躺下。
一直到老头儿吃饱了,小女孩才拿起一块干粮,小心翼翼的凑到了火堆旁边,她虽然小,却懂得节俭,可能是被饿怕了,即便一些掉落在地上的干粮碎屑,也要仔细的捡起来,塞到嘴里。
无念问了问,这爷孙两个,原本是住在女儿沟的,关外的胡子多,靠近山地的村子,经常被骚扰袭击劫掠,一年前,女儿沟附近的一伙胡子又来抢粮,村子里的人实在忍无可忍,奋起反抗,却遭到了胡子疯狂的反扑。
那是一个血腥又凄惨的夜晚,村里很多人都死了,小女孩的父母也葬身其中,胡子抢走了能抢的东西,一把火烧掉了村子。那场火,整整烧了一夜,等火灭时,天也亮了,他们却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家。
从那时候开始,爷孙两个就四处漂泊,他们在这个小镇滞留了一个多月,身无分文,天寒地冻,外出的人少,就算想求人施舍,也无人可求。
“你在这里照看一下。”无念扭头对王换说道:“我到镇子里去一趟,很快就回。”
无念站起身走了,在无念离去的时候,小女孩似乎有些担心,她好像担心无念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王换朝火堆里添了一些柴火,或许是暖和了一点,也或许是吃饱了,小女孩儿那张皴的布满了血丝的脸庞,似乎多了一点孩子的灵光,眼神也明亮了些。
“吃饱了吗?这里还有。”王换又从包袱里拿出了干粮,还有冻的硬邦邦的熟牛肉。
“吃饱了......”小女孩怯生生的点了点头,这一顿是吃饱了,但下一顿在何处,她还不知道。
尽管如此,小女孩也没有伸手去拿。
王换在心底叹息了一声,自己从西头城走到大西北,再从大西北来到关外,这一路上所看到的凄凉情景,一言难尽。
过了不多久,无念回来了,他帮着小女孩收拾了一下行李,然后带着他们,朝镇子的西边走去。
“我在镇子的西边,给他们盘下了一个小院子,不大,足够他们住了。”无念一边走,一边对王换说道:“从红绳会带出来的钱,还有一些,留给他们安身度日用。”
“这天底下的不平事,太多了,你管不过来的。”
“我是管不过来,却也要管。”无念正色对王换说道:“若是人人都抱着管不过来这个念头,你也不管,我也不管,那这世道,便黑透了。”
王换接不上无念的话,无念的话,总是那么让人难以反驳。
无念把爷孙两个接到了刚刚盘下的小院,他很干脆,直接把院子连同里头乱七八糟的所有东西都给买下了。小院主人兴高采烈的带着家人离开,把院子给留了下来。
小院的确不大,但是摆置的井井有条,对于流浪漂泊了许久许久的人来说,这已经算是一个天堂般的地方。
等到一切都安顿妥当,无念亲自下厨,弄了几个菜。小女孩的爷爷伤了腰,勉强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才能撑住身子。
老头儿感激的无以复加,当他喝了一口无念递给他的酒之后,老泪纵横,一定要小女孩给无念和王换磕头表示感谢。
无念把小女孩扶起来,他的神情很平静,只有这样,才能让老人和孩子不会那么拘谨。
老人的家是回不去了,村子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白地,村民们不舍得离开祖地,却也不能不背井离乡,若是在原处重新安家,势必还要被那伙胡子劫掠。
“女儿沟的那一伙胡子,平时都躲在什么地方?”无念慢慢喝了一口酒,像是拉家常一般,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三十来个人,平时一直都在女儿沟东边的虎跳山。”老人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说道:“我老了,就剩这么一个孙女,这笔账,这辈子是算不清了,下辈子,等下辈子吧......”
吃过饭,无念果然给老人留下了一笔钱,盘下小院,再留下这笔钱,从红绳会带出来的现钱,就花的一干二净。
夜深之时,天又下起了雪,无念和王换从这里告辞,老人阻拦也阻拦不住。当两个人走出小院的院门时,那个小女孩追了出来。
天在飘雪,鹅毛般的雪花飘飘洒洒的落向四方,小女孩噗通一声跪在雪地里,郑重其事的给无念和王换磕了三个头。
这一次,无念没有再拒绝,他知道,若是一直坚持不受,这对爷孙,心中必然会不安。
无念走上前,把小女孩扶起来,拍掉她膝盖上的雪,柔声说道:“等天好了,叫你爷爷请个靠得住的管家,小妹妹,不管多大的雪,天总会晴的。”
小女孩不知是否能听懂无念的话,却使劲的点了点头。
离开镇子的时候,天黑沉沉的,王换看看无念,觉得无念刚才刻意找老人打听女儿沟附近那伙胡子,一定是想过去找对方的麻烦。
“你想去女儿沟那边?”
“仍是那句话。”无念点了点头,说道:“我的脾气,或许一生难改,遇见不平事,我便要管。”
“杀孽深重,你不怕将来无颜面对你师傅?”
无念笑了,笑的很真诚,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样的杀孽,我愿意承担,死后下阿鼻地狱,也在所不惜。”
两个人按照老人指的路,朝女儿沟赶去,从这里到女儿沟,一百四五十里的路,而且都是荒僻无人的小路,很难行走。无念并不心急,走一走,歇一歇,只不过身处荒郊野外,没有合适的落脚之地,两人都是在雪地里掏个雪窝,借以容身。
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王换的精神有些萎靡,缩在雪窝里,眼皮子很困,但总是难以入睡。
他紧了紧衣领,用了很长时间,才渐渐的酝酿出了一点睡意。
迷迷糊糊之间,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嗡的响了一下,紧接着,从头到脊背,似乎有种火辣辣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王换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子却像是压着一座山,他死命的挣扎了一下,却如同被鬼压床了一般。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了一幕一幕的情景,那是一片山,郁郁葱葱的山,连绵起伏,似乎从大地的一端,直接延绵到了天地的尽头。
这片山地云雾缭绕,人际罕至,王换的脑子一瞬间就陷入了一片混乱中。他睁不开眼,头颅四周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燃烧。
但是,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他甚至能分辨出这片出现在脑海中的山地。这片山地,隐隐有种熟悉之感。
这时候,王换的眼皮子突突的跳动了几下,猛的睁开了双眼。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脑海中的情景,跟着就荡然无存。
王换喘了口气,他仿佛做了一个噩梦,尽管在幻境之中,没有出现一个人,可仍旧让王换心惊肉跳。
他能分辨的出来,出现在脑海中的那片连绵的山,赫然就是白狼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