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的门被拉开的一瞬间,卫八也做好了转身逃走的准备。外面的风暂时停了,窝棚里面,已经没有了高个子和矮个子的身影。
卫八有点疑心,他一直都盯着这个窝棚,并没有发现高个子和矮个子离开。可现在窝棚里的确没了人,空空荡荡,除了那堆已经燃烧殆尽的炭火,和乱七八糟的木柴,别无它物。
门外的光,透射到了窝棚里,只是光照有限,只能照亮窝棚的一半儿,卫八的目光一扫视,就看见了自己的包袱。
包袱仍旧放在原处,看上去,也没有人翻动过。
高个子和矮个子就这样走了?卫八有点想不明白,他很小心,站在门外没有乱动,又把窝棚扫视了一遍。
他想看看,高个子和矮个子是不是躲在了某个地方,在守株待兔。
窝棚里是藏不住两个人的,卫八又在窝棚的周围看了看。看着看着,他的头皮麻了,窝棚的四周,只有自己的脚印。
高个子和矮个子,难道真的没有脚?
卫八想不透这些,不过,他已经能看出,高个子和矮个子的确不在窝棚四周。
卫八一步走进窝棚,弯腰抓起了自己的包袱。凭着手感,卫八也能感觉出来,包袱没人翻动过,里面的东西也没有少。
他原本就是想找回自己的包袱,然后就马上离开的。但是,卫八在将要转身的一刻,看见了墙角的那堆木柴。
他是个记性很好的人,昨天自己翻动过墙角的木柴,还发现了木柴下面掩盖的一具骸骨。自己翻动过的木柴堆是什么样子,卫八记得很清楚。
此时,他看得出来,木柴堆又被翻动过了,而且,昨天那个穿着皮大氅的人,身上的皮大氅,现在已经丢到了木柴上头。
卫八走到木柴跟前,一眼望过去,他的头皮就又麻了一下。
木柴有数,如果掩盖一具骸骨,可能还差不多,但透过木柴之间的缝隙,卫八看见,柴堆下面现在藏着的,是两具骸骨。
骸骨如同放置了很多年,皮肉都烂的干干净净,然而,卫八的心却一阵一阵的发毛,他比谁都清楚,穿皮大氅的人昨天晚上到这儿的时候,虽然昏迷不醒,至少还是活着的。
可就这么一夜之间,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一具白森森的骨架。
卫八不愿意再朝深处想了,这种事情,越想就越让人骨子里发冷。他抓着自己的包袱,转身冲出了窝棚。
卫八再也没有别的念头了,这片深山老林,确实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他得想方设法的熬过这个寒冬,然后留着命,准备跟老板一决生死。
他顺着原路朝回走,走的小心翼翼,尽管是在白天,但卫八还是心有余悸,他不想再遇见高个子还有矮个子,那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肯定很难对付。
二十里的路,卫八走了差不多一半儿,再走十多里,就能走出林子,到山地的外围。山地的外围自然也是一片荒凉,不过比这片冰封的老林让人踏实。
就在卫八全力想要走出去的时候,他看见了雪地里的脚印。看见脚印的时候,卫八心里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就分辨出,这脚印只有一个人。
顺着脚印,卫八悄悄朝前摸索着,不多久,他就发现了脚印的主人。
看样子,那是个猎人,岁数不算很大,三十七八的样子。这个猎人身材比较矮小,正在一棵树下全神贯注的布置着精巧的陷阱。
卫八知道,这种很精巧的陷阱,是用来捕捉狐狸的,狐狸不冬眠,到了冬天也会出来活动。但狐狸太鸡贼,想要抓住它们,需要耗费心力,布置出一个几乎没有破绽的陷阱来。
有些老猎人说过,一个陷阱,如果人能看出其中的破绽,那么狐狸也能看得出来。
这个季节的狐狸,是皮毛最厚实,也最值钱的,大雪封山,猎人不能深入深山老林中捕猎,就要想法子捞些外快。
卫八的脚步很轻,站在不远处,默默注视着这个猎人。猎人的心神,全都在那个陷阱上,一直等布置好陷阱,薄薄的铺上一层积雪,猎人这才直起腰,满意的拍了拍手。
“手艺不错。”卫八等到猎人直起腰的时候,在不远处说道:“准备能抓到狐狸的。”
猎人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在这个季节的老林里,还会有人。猎人回过头,看看卫八,感觉他并不像自己的同行,心里就更诧异了。
卫八朝猎人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不是胡子,从关内来的,碰碰运气,等开春之后,想进山看看能不能采到参,人生地不熟的,先来摸一摸路。”
“这月份,摸啥路啊。”猎人听到卫八的解释,顿时松了口气,说道:“摸路也没用,这片山林几百里都不止,你摸个十多里地儿,有啥用?”
“等进山了,才知道自己想错了,这不,又回来了。”卫八走到猎人身前,他看得出来,这个猎人身上带着皮囊,皮囊里肯定是酒。
卫八有点想喝酒,平时喝酒,倒不觉得什么,但在这样的大冷天里,一口酒下肚,肚子火辣辣的,暖意会迅速蔓延到全身,非常舒服。
“我刚下的套儿,走道轻点,万一运气好,这边下了套儿,后脚就有狐狸上钩。”猎人轻轻的朝后退却,一边退,一边弯腰把自己的脚印给掩盖起来。山里的狐狸的精明,超乎人的想象,陷阱周围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狐狸都不会上钩。
卫八笑了笑,学着猎人的样子,一边倒退着,一边就把自己的脚印给抹去。两个人相隔着几丈远的距离,一直倒退了能有二三十丈,这才站起身。
“你身上带的有酒?拿来喝一点。”卫八一抬手,丢过去一块大洋。
猎人的身手倒是很敏捷,抬手抓住大洋,放在嘴边一吹,银元特有的余音,一下子回荡在耳边。猎人有点惊喜,一块大洋不算多,可是全拿去买酒,能买半缸烧刀子。
“这边来。”猎人走到自己之前扒开的雪窝,又捡了些柴,小心的用火引燃,两个人围着火堆坐下来,猎人摘了自己的皮囊,递给卫八,又取了两块煮熟的肉。
卫八打开皮囊闻了闻,酒是地道的老烧缸,喝在嘴里和喝下去一团火一样,他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身上立刻热乎了起来。
吃着肉,喝着酒,拉着家常,没多久,两个人似乎就熟稔了。山里的猎人,就像一本书,深山老林中的一切,都在他们的脑海里记着。卫八和对方聊了一会儿,就聊到了高个子还有矮个子。
“你?”猎人听到卫八的话,随即吃了一惊:“你遇到过这俩人?”
“当时我在雪窝子里头,就看了看,没跟对方搭腔。”
“那你回去烧高香吧。”猎人咂了咂嘴,说道:“算你命大。”
“你知道这俩人?”
“放山的人,谁不知道这俩人?”猎人说道:“那可不是人,那是山判官的手下。”
“山判官?什么是山判官?”
“你是外地人,不知道本地的事儿。”
猎人告诉卫八,这片深山里,虽然没有人常住,只有一些放山人出没其中,但是,这片广袤的山林,也有自己的法则。
据说,山林里有山神爷和山判官。山神爷管白天,山判官则管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