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一直都在躲闪,似乎很怕人碰她的头发。
王换不知道女人的头发里有什么东西,他观察了很久,这女人看着大约三十三四岁的样子,长相说的过去,就是身材臃肿些。
她的手很粗糙,就像手里长着一张砂纸一样,这么冷的天,不戴手套似乎也不觉得冷。
“别碰我!”女人的野性很重,对无念的敌意也很重,在地上用双脚蹬着地,一直退到了小屋的一角。
无念跟了上去,脸色有一点阴沉,他再次伸出手,想要拨开女人的头发,女人在躲避,无念却毫不手软,按住了她的脑袋。
王换凑过去看了看,在这个女人细密的头发被拨开的那一刻,王换隐隐约约看见,女人的头皮上,好像有一片纹身。
黑色的纹身,不知道是什么图案,如果仔细的观察,就会发现,这片黑色的纹身,仿佛是一张脸。
一张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的脸。
“你也受制于人。”无念看到这张仿佛在哭又仿佛在笑的脸庞,随后便松开了手,看着那女人说道:“这是悲喜咒。”
这个女人听到无念的话,似乎大吃了一惊,嘴唇微微的开合了一下,却没有说出话来。
“你如实的说,这悲喜咒,并非没有办法化解。”
女人的眼神里,明显闪过了一道希冀的光,但这道光随即便湮灭了,她扭过头,不去理会无念。
这个女人应该不相信,无念能把自己头上这片纹身给化解掉。
“这是什么?什么是悲喜咒?”王换看的一头雾水,只觉得这世上乱七八糟的门道太多了。
“这是一种古老的巫咒,传说是很早很早以前,西北那边的羌族人的手段。”无念慢慢说道:“她头上,不是纹身,只是一片印记。被人下了悲喜咒,就会出现这样一张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脸。”
无念之前的那个师傅,见多识广,游历过很多地方,活了一百零一岁,他没有教无念参禅打坐,只是跟他讲故事。
很多道理,无念都是从故事中参悟出来的。
除此之外,他的师傅还会讲述一些见闻,那些见闻,很多都已经隐没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无念的师傅曾经跟他说过这种悲喜咒,这是失传很久的巫咒,据说,被下了悲喜咒的人,身心命运,会跟施咒者连为一体。
施咒的人哭,他也会哭,施咒人笑,他也会笑,施咒人死去,他也会死去。
无念在跟王换讲述,那个女人就缩在小屋的角落里听,听的多了,她应该相信,无念并不是信口开河。
“今天的事,我不同你计较,我只是告诉你,悲喜咒并非无解的死咒,你若信我,就把你的来历说出来,你若是不信,现在就走,以后不要再到这里来。”无念说完之后,来到那女人的身边,伸手轻轻一拽,女人两根大拇指上绑着的细绳,顿时就脱落了。
这个女人还有点不肯相信,她不肯相信无念会这样放她走。
但无念解开了绳子之后,真的就不再理会这女人了,淡淡的说道:“血猴子还在门口,你可以带它走。”
这女人依旧一言不发,试探着站起身,朝门口走了走。无念没有动,慢慢的端起一碗水,喝了一口,甚至连正眼都不瞧那女人一眼。
女人走到门口,推开屋门,一阵寒风涌了进来,那只血猴子死气沉沉的蹲在门外,身上落满了积雪,却一动不动。
这女人咬了咬牙,一步迈出去,身形飞转,随即就来到了院墙根,翻身爬了上去,血猴子也像是一具木偶,跟着女人一起翻过了围墙。
一人一猴翻过围墙之后,便没了踪影,王换在窗边注视着这一切,回头对无念说道:“就这样放她走了?”
“她有来历,如果把她禁锢在这儿,或者杀了她,可能会引来麻烦,咱们不能一直留在这个村子里,等你我离开,寻仇的人到了这儿,这些村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无念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没有办法,只能这样。”
无念虽然没有明说,但王换能听得出来,这个女人背后的人,比想象中还要可怕一些,能让无念都产生忌惮。
“现在情形还不算太糟糕,抓血猴子的人死了,村里死了一个人,只要后面不再出什么事,也就罢了。”
无念和王换说了几句,将碗里的水喝光,然后就要出门,到灵棚里去。就在他想要推门的时候,又停了手。
“她回来了。”
“又回来了?”王换透过窗户,朝外面望去。
果然,在风雪之中,王换看见了那个女人,她刚刚翻过围墙,站在墙根下,似乎在考虑什么。
无念和王换都没有出声,那女人在墙根下站立了一会儿,仿佛鼓足了勇气,朝着小屋又走过来。
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无念轻轻拉开了房门,说道:“进来吧。”
这女人原本对无念是有很重的敌意的,但就从无念说出了那个什么悲喜咒之后,女人的态度,就跟着发生了变化。
她低着头,走进了小屋,看得出,这女人已经鼓足了勇气,却还是有些忧虑。
“你,真的能化掉悲喜咒?”
“能。”无念点了点头,很肯定的说道:“或许有时我说话不好听,却绝不会撒谎。”
“那......那我该如何化去悲喜咒,我不想......不想被这劳什子给拖累......”
“你想要化去悲喜咒,就要让我知道,这悲喜咒是怎么来的。你不用急,慢慢的说,说的仔细些。”
这女人心里始终有点犹豫,可能是害怕背后的那个人,不过,现在是在雪夜中的小村,他们说的话,没有任何人能听到。
这女人开始讲述,她说,自己叫秋花,住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今年三十四岁。
秋花十五岁的时候,就跟同村的一个小伙子订了亲,定完亲,打算第二年就办婚事。村子不富裕,村民们都靠种地,采山货为生,不过,这片黑土地油润肥沃,再加上村子地处偏僻,平时基本没有外界的影响,所以日子还过得去。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秋花这辈子的命运,大概就已经注定了,安安分分做一个贤妻良母,度过一生。
可是,就在她要成亲之前的一天,却发生了让她万万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那是初秋的一个晴天,秋花跟同村的一个姑娘到一条小河边洗衣服,衣服很多,从下午一直洗到傍晚,眼瞅着天就要黑了,她们不得不加快速度,想尽快洗完了回家。
但剩下的衣服还有很多,真要是全部洗完,可能天就会黑透,同行的姑娘说,不如先回村去。秋花却不想到了明天再往这儿跑一趟,所以坚持洗完再走,同伴没办法,只能和秋花耽搁了下来。
就在那一天,秋花和这个姑娘,被一个人给抓走了,那人坐着一辆木车,有两条很大的狐狸拉着车。
秋花当时根本说不清楚怎么回事,见到这个人的时候,脑子好像就迷糊了,跌跌撞撞的跟着对方,离开了这条小河。
最后,她和同村的姑娘,被带到了山里,最开始,秋花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只不过,她也没有余力去反抗。
没有人愿意平白无故的去死,秋花反抗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屈服了。
就是那时候,那人在秋花和她的同伴头上,留下了悲喜咒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