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不敢说对于袁晓兰有多了解,但也看得出来,现在的她因为袁晓杰的死,心性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在棺山上的时候,袁晓兰行事沉稳干练,绝不会轻易与人争吵。
我原打算寻摸点吃食就再找个地方补觉,顺便思考一下该以怎样的方式带走文雅,但看到那几个被赶出灵堂的老道士也在院儿里坐下了,我也跟着留了下来。
出于好奇,我一直偷偷打量着这几个人,他们四个人也正好一桌。
除了雷阳之外,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正儿八经的道士,或者说,除了雷阳之外,别的道士都比他正经的多。
四个人的年龄差距挺大,且都得在五十开外了,最老的一个留着苍白的山羊胡,估摸着可能都有七八十岁了,但举止之间稳健的很,一双被褶皱老皮包裹的眼睛闪着比年轻人还要凌厉的精光,还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意味。
这四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可能是因为气场在那摆着,他们这一桌周围空出了很大的地方,没人敢靠近。
他们在小声谈论着什么,我支棱起耳朵努力去听,但也只能听到零星的字眼,说的好像是‘怨魂’‘尸煞’之类的,虽然别的没听到,但这俩词儿一听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正准备继续偷听下去,他们之间的谈话却突然结束了,而且四个人的眼神齐刷刷看向了我这边,让我不得不低下了头。
因为是偷听人家讲话,我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其中一个穿黄色道袍的道士,他也是四人中最年轻的一个,当起身朝我这边走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下是躲不过去了。
“小友可否随我过去一叙?”这道士略微躬身对我作了个揖,反倒是吓了我一跳,我还没想好怎么应付过去,边儿几个已经混熟了的袁家保镖就开始起哄拱我过去。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我这个‘高人’应该和新来的四位道长一起商议对策,才能够解决每天晚上闹鬼的事情。
我实在找不到推辞的理由了,只好硬着头皮过去,还有人很有眼力见儿的给我搬了把椅子过来,但我没敢坐下去。
四个老道士让了我几次,我才坐到了椅子上,同时心中起疑,这几个人都对我客客气气的,甚至有点过分客套了,这不像是兴师问罪怪我偷听他们讲话的样子。
我也不敢问他们叫我过来到底是何用意,只能陪着他们打官腔,四人各自抱了名号,但我左耳进右耳出也没记全乎。
客套了一阵之后,刚才引我过来的黄袍道士似乎是个急脾气,突然打断了我们之间的氛围,对那个最年长的老道拱手道:“泓益仙师,咱们都火烧眉毛了,就别再兜圈子了,该咋说咋说吧!”
那个叫泓益的老道似乎是四人中最有威望的,当然这有可能是因为他的年龄摆在那里。
泓益老道冲黄袍道士点了点头,终于开始直奔主题,开口问我:“小友可是玄门中人?”
我之前在关上上听雷阳讲了很多玄门的事,多少也了解了一点,他们把道士和尚还有一些个别的宗教流派都叫玄门。
虽然知道这些,但我自己并不是什么玄门中人,只能如实相告,那三个老道也当着我的面开始讨论,大意就是看我这样的也不像是玄门中人。
我在边儿上只能呵呵傻笑,这三个老家伙说话还真是直白。
泓益老道摆了摆手让他们安静了下来,继续跟我说话:“小友,不瞒你说,老道我打小就有一项本事,能预知生死劫难,虽然这辈子总共也没出现过几次,但每次都比我算卦的本事还要准。”
我瞬间来了兴趣,这本事我也有,在棺山的时候,每次危险来临之前,我心里就会提前有所感应,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却真实存在。
泓益老道以为我是被他的话惊到了,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让我回神,继续说了下去:“你应该也知道,我们都是被袁小姐强行‘请来’的,自打进门之后,我就看到这里每个人头上都有一团黑气,这便是死劫来临的征兆,可惜那袁小姐听不进我等的话,所以我们只能听听你的见解。”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预感到有什么死劫。”我一时口快说了出来。
泓益老道突然瞪圆了双眼盯着我,沉声道:“依老夫所观,你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一个头顶没有黑气的人,简而言之,就算我们都死了,你也不会出事,所以······”
我木然的点了点头,也从某些方面印证了我和他都有的这种预知危险的能力。
之所以我自己没有感应,是因为这死劫和我无关,我自身不会有任何危险,自然也没有任何感应。
不过这院儿里的人加起来得有上百口子,要说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去死,我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但我还是只能告诉他们,我只是因为跟袁家有点不大的交情,过来吊唁一下而已,也帮不了他们什么。
泓益老道盯着我看了好长时间,最终也只能无奈的摇头,感慨道:“我相信小友说的是实话,这也是人各有命吧。”
他这么一说,我倒还真有点佩服他这种看透生死的气概,不过这可能依旧和年纪有关,其他三个年龄小些的就没他这般坦然了,又开始讨论。
见他们没有赶我走的意思,我就在旁边默默的听着,说到底还是因为袁晓杰的事。
他们四个也的确是有道行的人,否则袁晓兰也不会把他们‘请来’,在泓益老道发现死劫之后,他们自然就开始四下观察,很快四个人都得出了同一个结论。
这些人的死劫都是源于灵堂内的袁晓杰,再加上所有人都知道,每天晚上袁晓杰的亡魂都要出来闹腾。
三个老道士怒气冲冲,如果只是对付个亡魂,他们有的是手段,但现在最无解的地方就在于,袁晓兰严令要求不能有一丝一毫伤害到袁晓杰,就算他变成了恶鬼也不行。
我也想搭救所有人,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包括袁晓杰被吊死在树上,还有昨天晚上我的亲身经历,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们。
虽然四个老道一交流起来就会忽略掉我的存在,但我听着他们讨论一些捉鬼降妖的对策,也不觉得无聊。
一直到了中午的时候,我才挨不住困意,起身告辞了。
又回到昨晚的房间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正好是傍晚放饭的时候,我再回来的时候,四个老道士还在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毕竟生死存亡之际,每个人自然都绞尽了脑汁想办法。
我继续混迹在袁家保镖的队伍中,也一直注意着四个老道,等到天黑下来之后,他们终于起身离开了那张桌子,但过了没多大会,他们却又‘全副武装’的回来了。
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一把桃木剑,那个黄袍老道还捧着个黑色的罐子,其他人手里也各自拿着黄表纸和朱砂盒子等物。
不止是他们,袁家的人也帮忙布置起了香案法坛等。
我原本以为他们是要违反袁晓兰的要求,对袁晓杰的亡魂下手,但听边儿上的人一说,才知道今天这场法事不是抓鬼,而是正常的超度,而今天正是袁晓杰的头七。
因为我自己没有算日子,如果不是听别人说起,我都不记得今天是袁晓杰死后的第七天。
看着紧锣密鼓忙碌着的人群,我只能一颗颗的往嘴里塞着花生米,小声嘀咕道:“这不是头七回魂夜的时候,袁晓杰还每天晚上都要露个面的,还用得着你们给他办什么法事吗?”
当着袁家人的面,我自然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而且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法事,还是一下子就来了四个道士。
四个老道肯定也是提前交流过了,四个人各司其职,有在香案前舞者桃木剑,有烧香烧纸的,泓益老道则是站在香案后头拿一根细长的毛笔,蘸了红色的朱砂之后在黄表纸上画符。
最让我好奇的是那个黄袍道士,别人都忙活半天了,他却还在一旁抱着那个黑坛子打坐,嘴唇快速的蠕动,我能听到他的声音,但却听不懂他在念叨些什么。
过了好半天之后,黄袍道士才猛然睁开双眼,一把掀开黑坛子上的盖子,把手伸进去之后,居然抓出了一大把白花花的大米。
“就这?”我忍不住说出声来,看着黄袍道士一把一把的往地上撒米,除了有些心疼粮食之外,也看不出他这一出的用意。
这场法事持续了很长时间,而且还没有半点要结束的意思,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都已经快到午夜了。
黄袍道士第一个坚持不下去了,放下坛子走到香案前跟其余三人商议,我能听到他在说的事情。
他们四个,招不来袁晓杰的亡魂。
我也跟着起疑,前几天还没到头七呢,袁晓杰每晚都会出现,怎么今天反而不来了?
在我低头思索的时候,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句:“这大晚上的怎么起雾了?”
我赶紧查看四周的情况,果然丝丝缕缕的雾气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按照这个速度的话,用不了几分钟整个院子都得被浓雾笼罩了。
其他人还没有多想,但我却回忆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袁晓杰死的那天,整个西川村也是笼罩在跟现在一模一样的大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