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阿姨算不上一个坏人。”
扔掉第三串肉串,沈天河满足的吐了一口长气。
“哦?你喊她阿姨?杀人的厉鬼,为什么不是坏人呢?”
沈天河的逻辑让我多少有点好奇。
“其实……阿姨年轻的时候啊,吃了不少苦,她的男人死的早,就剩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阿姨是做环卫的,每天早出晚归的靠着扫大街赚点钱供儿子上学。后来她儿子上大学了,她那点工资根本就不够,她到到处去借,甚至偷偷的跑去卖血,最后终于把儿子供了出来。都说慈母多败儿,阿姨的儿子却是个非常肯上进的人,参加工作后只用了三年的时间,就从一个底层销售,做到了公司经理的位置。”
沈天河朝我衣兜里瞄了一眼,很是自来熟的摸出了一根烟,用鬼火给自己点上。
“阿姨的儿子工作非常的拼命。小时候跟着妈妈受够了贫困的苦,他就想着以后再也不能让妈妈为了吃穿发愁了。为了继续向上爬,他满世界的飞来飞去,为公司开拓业务,钱赚的越来越多,地位也水涨船高,只是能和阿姨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阿姨的儿子买的房子是在高档社区,住的都是一些有钱人,环卫工出身的阿姨跟那些街坊邻居格格不入,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于是乎,她最盼望的就是儿子能多在家陪陪她。尤其是后来,阿姨患上了老年痴呆,每天在那里傻坐着,保姆跟她说话,她也不回应,只有在儿子回家的时候,她才会恢复一点生气。”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挠了挠头,这就是传说中的空巢老人吧。
“后来,老人在家里无疾而终,临死前,还在等着出差许久的儿子回家吃饭。她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要在家,我要在家里’。”
听到这里,我也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我有多久没回家了?半年了吧。当时陪我回去的还是胖子和白素素呢。有时候我也挺想爸妈的,以我现在的财力,把他们接到南广其实也没什么困难。只是……我不敢。
跟我斗的那帮家伙都是没有人性的,我实在是不敢把自己的软肋暴露在他们的面前。等什么时候,我身边有了能守护爸妈和小妹的力量,我才能安安心心的把他们接到南广。
“阿姨的儿子是个孝子,知道阿姨的遗言之后,就托关系买了这小区里的房子。之前这里是一片棚户区,阿姨他们原本就住在这里的。至于每次我晚上下班都能遇到阿姨,就是因为我和她儿子长得有几分像吧。我也不知道她是把我当成了她儿子,还是当成了她儿子的替代品。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后来……在我和其他住户的努力下,阿姨的儿子不得不把骨灰牵到了别处,但是恋家的阿姨却留了下来。阿姨真的不是什么坏人,那对小夫妻的死,也全都是因为我。”
说到这里沈天河的脸上满是惭愧。
“因为你?”
“额……该咋说呢?哎,那天晚上吧,那对小夫妻都没吃饭,半夜回来拎回来一只酱板鸭,我……我活着的时候特喜欢吃这个,也是太久没人供奉了,肚子饿。我就,就没忍住,那女的在案板上说把鸭子给剁开,我就趴到旁边去打算小吸几口,结果阿姨看成了我把脑袋放在案板上,那女人要拿刀剁我的脑袋,结果阿姨火了,戾气一下子就冒出来了,把他们两个都给杀了。”
沈天河双手捂脸低下了头。因为肚子饿害死两条人命……这,这属实是挺丢人的。
“你,你咋就饿成那样了?按理说,他们平时吃东西,你也能蹭一口吧,至于把头伸到板子上去闻鸭子?”
“我也想啊,可是好几次,我想这么做的时候,都被阿姨给拉住了,她还跟我说‘咱们家穷是穷了点,但是要有骨气,不能偷人家的东西吃’。”
惨,实在是太惨了。一个鬼啊,没人供奉也就算了,连偷吃一口东西都偷不到,这属实是太惨了点。不过那对小夫妻显然更惨,就是切个鸭子而已,就把自己的命给切没了,死了以后还要做鬼伥,这到哪儿说理去?
“阿姨攻击你,也和她活着的时候的遭遇有关。她脑子不好,总把我当成她儿子,会反反复复的给我念叨当年的事情。之前他们住在这里的棚户区的时候,被开发商骗了,签了一份合同,稀里糊涂的就把房子给卖了。这事儿在阿姨心里一直都是一个疙瘩,这次你们过来,说房子是你们的,阿姨被刺激到了,所以才会这么激动。”
“这么说来的话,这个阿姨好像也挺可怜的哦。”
乐舞灵离开椅子,坐到了我身边,双手抱住了我的胳膊,还用胸脯在我手臂上蹭了蹭。
“可怜不是害人的理由。大不了晚点我不把她打个魂飞魄散,收起来超度了也就是了。”
女人啊,几分钟前还被人攻击,现在就同情心泛滥了。
“嗯,陈涛,你真好。”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借题发挥,乐舞灵微微欠身在我脸上吻了一下。我都被她给弄愣了。
而一边抽着烟的沈天河却是咧着嘴看着我们,一副狗粮已经吃够了的模样。
“行了行了,别这么看着我,我听说医院里的医生最好找对象了,你不会到死都是个单身狗吧。我说,你的故事里面好像缺了一个很重要的环节。你是因为什么被老太太杀死的?因为你让她儿子把她的骨灰拿走了吗?”
化解尴尬,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话题了。我决定忽视这个吻,继续把目光集中在沈天河的身上。
“不是……那天晚上的事儿……到现在都像是一场恶梦似的。”
沈天河狠狠的吸了一口烟,把还剩大半截的烟头丢在了地上,不过在他用脚去踩之前,好像又后悔了,重新捡起来叼在了嘴里。
“我听你说话的意思,你对我和这屋子的事情都有些了解对吧。房主跟你是怎么说我的?”
“确切地说,告诉我你和这房子的故事的人是向院长,房主怎么会告诉我这些呢?他巴不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听向院长说,你是肾上腺激素分泌量暴增致死,俗称……吓死的?”
“哎,是向院长啊。好吧。虽然有点丢人,但是……我确实是吓死的。”
沈天河再次捂住了自己的脸。
沈天河死的那天,也不知道为什么,挂急诊的病人特别多,他和郑卓航,也就是之前我们遇到的那个郑大夫一起忙活到了十一点多才算完事儿。俩人回到办公室里,一起抽了支烟,这才换了衣服开始往家走。
那天是七月十五,路上有很多烧纸的。要是放在往常,沈天河根本就不会觉得怎样,毕竟在学校的时候,尸体都不知道解剖过多少了。
可是这一次,刚刚经历了老太太的事情,知道了这世上真的有鬼魂的存在,再看那些火堆,心里就开始有点毛毛的了。
从医院到家,这段路其实并不长,平日里也是走惯了的,可是那天沈天河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窥视自己,回头看去,却又没看到什么人。
而且这种窥视感越来越重,当他踏进楼道的时候,那感觉几乎就像两把刀子扎在他背上一样。
站在楼门口,他有一次回头看去,结果这一次,他竟然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