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你……休息吧，我出去走走。”
也许，不管是我还是可儿，在面对对方之前，都做了无数种预演吧，可是最终，我们谁也没有对对方说什么话，在她那句面前算是的解释之后，就陷入了超久的沉默。
最终，还是可儿先绷不住了，丢下这么一句话，就逃命似的离开了家。
我躺在床上，依旧维持着她回来时的那个姿势，侧身抱着那个胡萝卜抱枕。这么大的一个家能让我感到安心的，恐怕也只有这么个东西了。
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后腰上轻轻的戳了两下。
我刚想说一句“你怎么回来了”，又觉得不对。我现在是面对着卧室门的，可儿要是回来了，我不会看不到啊。
回过头来一看，床边地上站着的，是一个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儿。
是疏影！？
此时此刻，疏影的两只手上各抱着一个洋娃娃。左手的，是粉红色的玲娜贝尔，右手的，则是满满哥特味道的安娜贝尔。
“爸爸——”
疏影的口中，发出了稚嫩的童音。
和上次不同的是，我竟然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喜悦的味道。
“女儿……”
“爸爸……你……不开心吗？喏，这个给你……有娃娃玩儿就不会不开心了。”
疏影站在原地歪着小脑袋思索了一下，然后把左手上那个看起来其实并不怎么可爱的玲娜贝尔娃娃递给了我。
“我……”
这算是被自己的女儿给安慰了吗？我缓缓的抬起手伸向那个玲娜贝尔娃娃，可是手刚刚伸到一半，我就看到那娃娃的表情突然变了，由原本满是欢乐的笑脸变成了一副阴险狡诈的模样，对我邪邪的笑着。
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糊涂了，我真的是糊涂了。
这娃娃，是刘迪来送的。杀害我女儿的凶手送的！哪怕女儿的本意是来安慰我，这东西我真的能接下吗？
“疏影，爸爸……爸爸不要……爸爸……有这个就好了。”
下意识的，我再次抱紧了怀里的抱枕，那模样看起来应该很搞笑吧，一个成年男人仿佛一只树袋熊一样抱着一个胡萝卜抱枕……不过，现在我的，不就是一个搞笑的丑角吗？
“爸爸……你……是因为孤单吗所以不开心吗？因为我们都死了，妈妈也不要你了，跟了别的叔叔，所以……你不开心了吗？”
童言无忌，最为致命。
疏影这话就好像在我心头的伤口上又补了一刀，让我胸口闷得几乎要吐出血来。
“没有，爸爸只是……只是……”
我想要编个合理点的理由来和女儿解释我现在的样子，可是“只是”了半天却不知道该“只是”点什么出来才好。
“爸爸，你不要骗自己了，疏影都明白。爸爸你不能怪妈妈……妈妈喂你付出了很多，但是妈妈也有自己不得不接受的事情，就像我必须接受自己死了一样……爸爸，或者那么痛苦……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
“找……你们？”
一时间，我被疏影的话弄得有些发愣。
“对啊，找我们啊。爸爸你来，你来嘛……”
疏影说着，拽着我的手，示意我起床跟她一起走到落地窗边朝窗下看去。
窗下的场景，着实有点出乎我的意料。那里站着一个又一个我熟悉的“人”，他们仰着头，面带微笑的看着我，似乎都在期盼着什么。
“爸爸爸爸，你看，下面有爷爷，奶奶，姑姑，胖子叔叔、虎牙叔叔、张阿姨、阿雅阿姨，蓝精灵哥哥，还有那么多那么多你熟悉的叔叔阿姨呢。爸爸你一个人留在世上太可怜了，不如就跟我们一起走吧，到时候我们一家就又可以聚在一起了，你趴在地上给我当大马，爷爷和奶奶在旁边给我们鼓掌，多好啊。”
我呆呆的看着下面的那些面孔，又看了看依旧被我抱在怀里的胡萝卜抱枕。
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心动了。
我已经是一个废物了，还留在这个世界上做什么呢？其实在出事儿之后，我不止一次想到了死，是米可儿一次又一次的把我给劝了回来。她一次又一次的跟我说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只剩下彼此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弃。
可是现在，我好像除了怀里这个抱枕，什么都没有了。
我又低头看了一眼。说起来，要说家里沾染着可儿气息的东西，真的很多，她的杯子，她的被子，她的洗漱用品，她的枕头，她的内衣……一应俱全，可是我却偏偏抱着这么个她送给我的抱枕。
事实上，回想一下，平常的日子里这个抱枕几乎也是一直在我怀里的，可儿从来没有抱着过，我为什么就偏偏对它恋恋不舍呢？难道，只是因为这是她送给我的礼物吗？
“爸爸……别想了，妈妈已经不要你了……她已经有别的男人了。你在这世界上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换个人来对我说这话的话，我很可能就一记耳光抽过去了。可是说这话的人偏偏是疏影。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你和米可儿之间的红线已经断了，再执着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身后传来了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扭头一看，却是穿着一身古代衙役服的赵虎正站在我身后。
“红线？”
这个词从赵虎口中吐出来，让我的眉头顿时皱了一下。
“怎么，你还不想接受现实吗？如果你一直没有发现她的事儿，那么你们之间的那根红线还能靠着几根悬丝勉强维持着。可是在事情败露的瞬间，进门两个间的那根红线就已经彻底断掉了，不管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不信，你看。”
赵虎说着用手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感觉眼前一暗，紧接着又恢复了明亮，按照赵虎的指示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却发现自己的左腕之上拴着一个红色的线圈，线圈上延伸出去的那根线却只剩下半尺不到，破烂的线头随着我粗重的呼吸在空气中飘来荡去，看起来分外的凄凉。
“这……这是我和可儿的红线？”
“嗯，你俩的红线，当初这根红线还是我给牵上的，谁能想到……”
“当初……”
我的嘴角难以控制的抽搐了一下。
“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有些事，真是不该强求。”
赵虎长长的叹了一声，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是想让我节哀。
“说的对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罢了，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不如下去在地府当个差，我们还能做个兄弟。”
“嗯。”
赵虎缓缓的点了点头，非常贴心的为我打开了落地窗上的窗户。
“很快的，以你的胆量，落地的时候应该也不会害怕。忍上那么一瞬间，就都过去了。”
“我知道。不过……我不想用这种方法离开。跳下去就是横死，说不定以后还得被迫害人。我是天官，怎么能做这种事儿呢？而且……也不能恶心邻居。要走，我也只能用属于我的方式离开。我现在身体这么虚弱，来上一次，应该就可以直接被你带走了。”
低头再次看了一眼怀里的胡萝卜，我拉上了窗子，转头对着赵虎掐了一个指诀。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天官令出，鬼神付丧！急急如律令！背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