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不怕,爷爷在这儿…”爷爷手里的莲花木把圣殿长老刺來的尖刺拨开,一挺身躯,就像过去一样。把我护在身后。
“就這点功夫,来圣域找死吗!”圣殿长老被爷爷逼退,面孔更加阴森,额头十幾只眼睛不停的闪烁着寒光。
“找死?呵呵呵呵…”爷爷骤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像是一道被压制蛰伏了许久许久的雷,爆发就是震耳欲聾的巨响,他抖擞精神,被天雷劈的焦黑了一半的脸庞流转着血光和豪气,单手举着莲花木,斜斜的指向头顶:“放眼天下,除了老天,谁能杀我!”
“圣域老祖就在这里!雪谷是你们爷孙两个的埋骨地!”
“不管是谁!谁动我的孙子。我就平谁的祖坟!”爷爷一挥手中的莲花木,小腹里那团始终被强行压下来的金光一下子通明,这团金光蕴含着毁灭的气息,让爷爷整个人顿时充满了威压和杀气。
“爷!”我拉着爷爷的胳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再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想让这个在大河里漂流了整整两年,也孤独了两年的爷爷,能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你护了我这么多年,是该我护着你的时候了。”
“好孩子,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场恩怨,今天爷爷和你一起了断。”爷爷转头看看我,当他望向我的时候,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慈祥:“跟在爷爷身后,不要跑丢了…”
“六哥…”莫天晴死死拉住爷爷的袖子,恳求一般的道:“你答应了我,再不理这些闲事,好好的过日子,现在…”
“天晴,这些闲事,我若不理,以后说不准连咱们立足的地方都没有,我说了,陈老六错了半辈子。这一次,绝不能错。”爷爷又转头望着莫天晴,眼神黯淡了一下:“欠你的,下辈子还,下辈子一定还…”
爷爷一抖手,硬甩掉莫天晴的胳膊,紧攥着手中的莲花木,目光猛然一沉,望着还未完全平息的战团,低低喝道:“杀!”“杀!”我跟着爷爷一声大喝,爷孙两个一前一后在积雪中怒冲向前。
嘭…
战团像是爆炸了一样,气浪劲风一股一股的波动到四周。爷爷一抬手架住圣殿长老,我紧接着举起真龙圣剑,迎向蚩尤。爷爷牵制一个强敌,让我的压力顿减,心头充满了豪情自信,那种自信,不仅仅因为压力减轻,更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呆役土才。
在这一刹那间,爷爷仿佛回到了盛年时,回到了持涅槃化道而快意恩仇的草莽江湖生涯,他手中的莲花木大起大落,死死的缠住圣殿长老。有了爷爷的相助,我能全力对抗蚩尤,身躯虽然无法化龙,但真龙圣剑已经隐隐回荡起声声龙吟。
嗡…
这时候,一直流淌在圣塔废墟周围的淡光开始快速的扭动,一丝一缕的光,从四面八方不断的涌动到蚩尤和圣殿长老双脚下。光芒顺着双腿蔓延到了全身,那是浩瀚的信仰之力,被无数圣域人前后吟诵传承了无数代,强大之极。蚩尤的残躯被信仰之力浸润着,身躯烁烁生辉,他如同一尊无敌的战神,从远古的蛮荒一步步走来。
这个世界本来是没有神的,所谓的神,皆来自信徒的心底,就因为他们长年累月的祭祀和供养,才塑造了虚无缥缈的神。这就是信仰的力量,能把一切虚无化为真实。此时此刻,蚩尤如同彻底恢复了当年的神威,恢复了与轩辕黄帝和禹王大战时的风采,铜棒山呼海啸,我接连挡了几棒,握剑的虎口已经隐隐震裂。
与此同时,圣殿长老也被信仰之光滋润,拥有盖世的力量。我和爷爷都在全力阻挡,战团的狂风难以平息,愈演愈烈。
嘭…
战团中爆发出一声闷响,雪花飘飞的如同迷雾,我时刻担心着爷爷,急速的后退了两步,挥剑把飞舞的雪花驱散。迷迷蒙蒙的朦胧中,我看到爷爷的身影微微的一个踉跄,被圣殿长老逼退,等他站稳身子的时候,嘴角已经溢出了一缕血迹。
“爷!”我大喊了一声,气血翻滚如龙,想要奔过去帮忙。
“孩子!你听好,也要记住!”爷爷摆手制止我,重新挥动莲花木,和圣殿长老大战成一团,两个人快的已经分不清楚身影了,但爷爷一边不断的巨斗,一边朗朗道:“这段话,你不要忘记,一定不要!”
“爷!”我想不顾一切的去帮他,然而脚步一动,蚩尤又一次泰山压顶般的攻击过来,生生的挡住了我的去势。
“无贪嗔念,无一切有为法,无贪嗔念之欲,肉身不在,五蕴留存,戒俢欲无漏,定修身无漏,慧修性无漏,身有三十二相,八十好 , 永恒不变为身恒定, 场色界无上天为住地恒定,身边听法之众只有登地菩萨圣众为引渡对象恒定 ,所说之法全为大乘为法恒定,住世至到一切众生超脱轮回为住世恒定…躯壳灭度,五蕴仍在,是为涅槃…”
爷爷清朗的话音在混乱的战团中依然那么清晰,一字一句的飘入心中。我心头猛然一动,我只字不识,不可能一下子听懂这些深奥晦涩的言语,但我分辨的出,这是涅槃化道的出处和来由。
“神凰浴火,涅槃,即无重生。”爷爷和圣殿长老杀的血光四起,他诵经般的声音一平息,接着对我道:“孩子,你知道,为什么会有涅槃化道?这个世间,善恶有别,不相两立,若有一天,恶压住了善,那就善恶同归于尽,一切寂灭,等若轮回重生。多少人曲解了涅槃化道的本意和初衷,就连我们陈家始祖,也没有正解,今天,我亲口告诉你,你要牢记在心。”
爷爷说话间,信仰之力越来越强,我忍不住掏出从河滩带来的已经磨成粉末的牌位,但是蚩尤的真身在场,河滩众生的信仰之力刚刚出现,就好像被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吞没了。信仰无善恶,只要心念坚定,信仰就长存。蚩尤的意志和执念已经千年不灭,几乎和佛一样永恒了。我用一股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信仰之力和他对战,结局显而易见。
嘭…
战团一下子被蚩尤和圣殿长老压制了,我被蚩尤重重一击,真龙圣剑险些脱手而飞,接连倒退出去十几米,才堪堪稳住脚步。身形刚刚一停,爷爷的身影也从混乱中倒退出来,他拖着一条伤腿,站都站不稳,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把他扶住。
“爷!你怎么样!”我看到爷爷的嘴角都是鲜血,身躯上添了几道吓人的伤口。
“孩子,做一个人,一辈子为别人活着,很累。”爷爷一把抓住我的手,道:“但如果没有这样的人,这个世间,就彻底黑了…”
呼…
骤然间,爷爷小腹中的金光猛然一涌,顺着他的两条手臂急速的流向我的胳膊。带着毁灭气息的金光流水般的灌入身躯内,一眨眼的功夫,爷爷小腹的金光已经灌注给我了一半。
“爷!”我顿时明白爷爷要干什么了,死死的抓住他。
“水伢子,我只想护着你,看着你长大,到我老的走不动了,也就算了。”爷爷松开手,小腹中剩下的一半金光更加蓬勃,那股气息一股一股的朝外涌动:“我疼你,想把你该吃的苦,你该受的罪,都替你吃了,受了,可我是老糊涂了,记得许久之前就和你说过,有些事情,要自己面对,有些路,要自己走,哪怕最亲的人,也代替不了。爷爷把自己能做的,都做完,剩下的路,你自己走,水伢子,乖孩子…”
“爷爷…”我看着他,听着他的声音,即便在这场稍不留神就会丧命的大战中,依然难以自持:“你…”
“去吧!”爷爷猛然加重了语气,双眼中都是冷峻的光,猛然把我推开,低声喝道:“七门的人,没有软骨头!”
交谈只是短短的一瞬,这句话刚刚说完,战团中卷动的狂风又一次把我和爷爷一起淹没了,我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就看到爷爷的身影在狂风中一闪。隐隐约约中,我还能看见爷爷最后回头望了我一眼。我无法形容那是怎么样的一种眼神,就好像背对自己最亲最爱最牵挂的人,自己逼着自己,走上一条再无相见的不归路。
爷爷此刻的眼神,我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