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仍然在发晕,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绝对不想让苗玉把我看成一个鸡鸣狗盗的无耻之徒,就那么迟疑了一瞬间,苗玉抬手挥灭了桌上的灯火,随即,我就感觉一片灰灰的雾气涌到了窗边,赶紧闪身一退,苗玉的身姿轻盈,破窗而出。
"好大的胆子!"苗玉只以为有人夜窥,怒火冲天,破窗而出的时候声响传出,整个雷家院子里除了雷家本家人,还有九黎的高手,附近几间屋子马上有了反应。
我心里叫苦不迭,没想到会引出这样的祸端,身在后屋,月光被遮挡了,黑乎乎的一片,但是苗玉伸手朝这边打过来的时候,猛然就顿住了手。她不可能把我看的那么清楚,然而仿佛有种细微又玄奥的感应。
"是是你吗?"苗玉的声音随即就轻柔了许多,微微带着颤音和欣喜。
"是我。"我忍住脑海里眩晕的余波,这个时候再也顾不上什么了,附近屋子里的人影已经飞快的顺着墙根绕向这里。
那一瞬间,苗玉就像是一块冷冷的冰化成了一汪暖暖的水,她伸手拉住我,二话不说,翻身从窗户跳进屋子,让我折身上了床,然后躺在我身边。还没等我们真正躺稳,外头的人已经到了,围着屋子看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
"掌坛,是有什么动静吗?"有人隔着门问道,九黎殿下面十四个寨子,寨子大小不同,每个寨子里有掌坛一名,苗不异和苗玉的身份特殊,父母两个都是掌坛。
"我已经睡了,什么都没听到,你们不要大呼小叫的。"苗玉稳住心神,带着淡淡的慵懒,对外面的人道:"这地方会有什么事,别疑神疑鬼。"
外面的人不敢再啰嗦,嘀咕了一会儿,各自离开,可能是到院子里别的地方去巡视,一直等到人走远了,我们两个才松了口气。我刚想翻身坐起来,苗玉一把抱住我。
她的身子很软,温热可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她的眼睛带着浓浓的暖意和开怀,借着前窗透进来的月光,望了我半天,轻轻嘘了口气,小声道:"你总是想着我的,是不是?否则怎么会半夜跑到这里来?"
"我"我真的无法回话,又不敢透露自己的目的。本来还想硬撑着身子坐起来,然而苗玉就像一片暖暖的港,风平浪静,有她在身边,说不出的安稳和舒适,呆呆的僵持了一下,我仿佛被什么触动了,连动都不想动,只想在她的拥抱下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两两相望,默然无言,两个人彼此对视了半天,苗玉慢慢伸出手,摸着我的脸,道:"记不得有多久了,都没有这样好好的看过你"
此情此景,就算是石头做的人,也要融化了,她说着话,嘴角带着笑,那双大眼睛里面隐隐流出了一点晶莹的泪。我难以自持,忍不住想伸手把她抱在怀里。然而手指尖刚刚一动,脑海中顿时闪出了小九红的影子。小九红的影子像是一道闪电,把心里的杂念劈的粉碎,整个人好像瞬间清醒了过来。我匆忙收回手,深深吸了口气,稍稍用力,拿开苗玉的手,从床上坐直。我不想再沿着这些让人动情的话说下去,当时就岔开话题。
"我看到你背后,有一道纹身,像一轮弯月一样,那是什么?能跟我说说吗?"
"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情愿,我都肯,但这件事,不能跟你说"苗玉带着歉意,低下头,道:"不能。"
我立即就明白了,她身后那道如同弯月一般的纹身,肯定跟我额骨后的印记有着极深的关系,苗玉不能说。
"不要这样,我知道你的苦衷。"我抬手摸着自己的额头,道:"我知道这里,有东西。"
苗玉笑了,又是欣慰,又是苦涩,两个人最难面对的隔阂,就是一个人心知肚明,却无法跟对方明言。
"有的事情,我不能跟你说,只能靠你自己想。"苗玉想了想,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吧,盼你能想起些什么。"
"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苗玉毕竟是年轻的女孩子,心性中带着活泼和顽皮,她跟我很亲近,眼泪一干就忍不住想卖关子,我也跟着笑了笑,对她,根本不用有任何的怀疑和顾虑,她比任何人都要可靠。
我们继续沉默着相望,但那种感觉却形容不出的美妙。一直等到院子里那些来回巡视的人彻底搜索了一遍,重新回去睡觉的时候,苗玉才轻轻起身,收拾了些东西,带我离开这儿。深更半夜,她唯恐惊动苗不异,跟着我从原路翻墙爬出去。
在院子里前后耽误的时间太长,这个月份的深夜还是凉飕飕的,等我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三个人缩着袖子一溜儿蹲在黑暗处,金大少很不满,跐溜着鼻子,嘟囔道:"你这个事情就办的太不厚道了,我们在外头顶着寒气给你把风,你跑院子里头捡妞儿去了,你觉得合适吗?"
"少废话,走。"
我们当时就从枫凌渡离开了,连夜赶出二十里。我不知道苗玉要带我去哪儿,她又不愿意旁人参与,我想了想,跟弥勒约好了再次见面的地点,然后暂时分开。
在我的印象里,苗玉从小在九黎长大,应该是第一次来到大河滩,然而走着走着,我就觉得她对河滩某些地方甚至比我这个土生土长的人都要熟悉的多。她带着我一路向南,那段路很长,水路陆路交替着走,一连走了三天,但苗玉说,路途还要走很久。
如果是我一个人走这么远,会觉得枯燥和无聊,但是和苗玉在一起,那种感觉就没有了。她很俊俏,而且带着一股恬淡又很自然的气息,偶尔坐船累了,她会轻轻靠着我的肩头,闭上眼睛,整个人如同沉浸在一种说不出的幸福中。那种氛围,深深的把我感染了,就在念头一转之间,我突然想让这段旅程永远没有终点,就这样和苗玉相依相偎的一直走下去。
又走了两天,我们到了老虎口,那是河滩沿岸有名的一段险路,水势很急,经验再丰富的船家轻易也不会直接从老虎口硬闯过去。不过这段险路很短,过去之后,水道地势稍稍变高,缓和了流势,河面平静,我们重新找了跳船,跟船家说好了价,让他一直把我们送到目的地去。
"这河,不如九黎的水清澈,我却爱它。"苗玉坐在船边,凝望着河面,突然转头小声跟我说了一句:"只因为,你在这里。"
我很矛盾,每每听到苗玉说出这样的话,我都有种想要一把拥她入怀的冲动,然而心里一产生这个念头,小九红的身影就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来,把心头的冲动敲击的粉碎无形。对我来说,那是一种痛苦,也是一种折磨,更是一种忧虑。
"小伙子,是带着媳妇走亲戚去?"老船家撑船在平静的河面上,得心应手,无意中看见我们两个脸上的表情,笑呵呵的打趣。
"大爷,是了,我们走亲戚去。"苗玉抢着答了一句,仅仅是那么一句话而已,却让她脸庞笑的绽放成了一朵花。
"小两口,恩恩爱爱,好着哩。"老船家转头望向河面上的夕阳余晖,道:"再走一刻钟,咱们就靠岸吧,这段河上浪头小,我们打两条鱼做饭吃。"
哗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余光里就觉得船边的河面上浮出了什么东西。转头一看,是一块木头,心里本来已经松了,然而河面的浪花微微一动,那块木头唰的翻了个身。
那一刹那间,本已经松下来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这块漂浮在河面上的木头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大,它翻转过来的同时,立刻露出雕刻在另一面的一张小小的脸。那张脸就直接刻在木头上,眉眼五官清晰可辨,似乎是一个不足岁的婴儿,微微张开嘴巴,像是在啼哭,又像是在憨笑,哭哭笑笑之间,带着一种阴森的诡异。
这张突然漂浮在河面上的木头婴儿脸一出现,我马上左右扫视了一圈,那船家只是普通的河滩人,一无所知的面朝前方撑着船。不等我转过头,小船旁边的河面上无声无息的翻出一串接着一串的水花,一块块雕刻在木头上的脸,接二连三的冒出来。
小船顿时像是被一片木头脸围住了,一块一块的木头碰碰撞撞,像是细小的铁屑,全部被小船吸引过来,在周围密密麻麻围了一圈。事情到了这时候,肯定是不对劲了,坐在小船上还能听到一阵隐隐约约又嘈杂的婴儿啼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