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弥勒还不知道事情的内情,眯着眼睛看了看对方,小声对我道:"你认识这个人,他是谁?"
"我说不清楚。"我摇摇头,这件事,这个人,可能是说不清楚,然而此刻却是弄清楚的好机会,我不由自主的迈动脚步,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没有人阻拦,两个人几乎看不出太大的区别,村里人也顿时分辨不出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这里说话不方便。"对面那个很像我的人一直在笑,笑容让人感觉身上一直在发冷,他一点都不慌乱,悠然转过身,对我招了招手,道:"远点再说,有胆子就来。"
阴阳轿随即就调了个头,很像我的人跟着轿子走的飞快,我不顾一切,拔脚就跟了过去,那些村民愣了愣,也想跟着跑,但是跟不上我们的速度,不一会儿就全部被甩在后面。我心里没有别的念头,就想弄清楚这个人的来历和身份,弥勒觉得不妥,道:"这个人,会不会贴了面具什么的?故意搞成和你一样?"
"不会。"我的感觉很准确,他没有做任何掩饰,那张脸,就是他的真面目。
我们一前一后跑了好几里地,在距离河滩七八十米的一处旷地停了下来,那个很像我的人骤然停住脚步,转过脸的时候,脸庞上的笑容已经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到极点的冷意。就在这一刻,我心里升腾起一股极为强烈的预感,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然而却像是宿命中已经注定的死敌一样。
这一瞬间,圣域,九黎,七门,大河,所有的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天地间就剩下这一个人,这是我的死敌,不死不休的死敌!
"陈近水。"那个人冷着脸,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来吧。"那种强烈的预感让我感觉到,这场争斗是绝对无法避免的,即便今天躲过去,以后还是会有。
"你现在,还不行。"阴阳轿里传来一阵之前就听过的不阴不阳的声音,轿帘一掀,三十六旁门头把的身影闪现到了眼前,她仍然带着那张仿佛摘都摘不掉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一翻,重瞳乍现,盯着我道:"你心里都有畏惧,拿什么去赢他?你输定了。"
那双重瞳似乎能把一个人的心完全看透,包括自己心里想的什么,好像瞬间毕露无遗。妖尾驻颜,七指神力,龙鳃避水,重瞳窥心,我的心事如同全部被旁门头把看穿了一样。我心中的确有一种隐约的畏惧,我惧怕那个和我一样的人。
"事情过去很多年了,以前的规矩,并不适合用到今天,譬如说,我跟你之间,无冤无仇,何必非要像死敌一样见面就斗个不停?"旁门头把道:"在你看来,事情是不是还有的商量?"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很像我的人就微微皱了皱眉头,转头看看旁门头把,语气中充满了不满,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们真的不行。"旁门头把暂时没有理他,继续对我道:"你们可能一直在等仲连城,实话实说,圣域已经不是过去的圣域,仲连城是圣域的叛徒,已经被逐出,九黎还有圣域,见仲连城必杀,想从他那儿得到仲虎和庞大的下落,没有可能。七门究竟还有多大的实力,你们清楚,我也清楚,凭那么点人,做不出什么大事的。"
"好了!"那个很像我的人出口打断旁门头把的话,目光嗖的投射过来,一瞬间,他脸上的敌意就爆发到了顶点,脚尖一动,身子猛然就蹿了过来:"没有什么商量的!"
弥勒想要出手阻拦,但是我绕过他就迎向对方,我想知道,这个人到底强不强。
"我有命图!"那人一拳迎头击出,动作快且猛,拳头没到,一股劲风已经扑面而来,就这一下,我已经察觉到,他很可能身上也有命图,而且磨练的时间比我久的多,不用动手,实力已见高下。
嘭
我和他硬碰了一拳,感觉整条胳膊都要全部碎裂,蹬蹬的倒退了两步,勉强站稳身子。这个人有血食的习惯,力量强横。旁门头把开始还想出声阻拦,但是最终还是忍住在旁边旁观,可能也是想看看我们真正剧斗一番之后的结果。
就那么短短的半分钟时间,我心里冒出一个不甘却又沉重的念头,我斗不过这个人!
"就凭这个?这么多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那人阴阴笑了笑,他跟我长着一样的脸,然后笑容却截然不同。我承受不住谁的轻视,暗中鼓足了力,打算拼死一搏。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身子猛然震了一下,好像全身上下的血突然翻转出了浪花,与此同时,那个很像我的人呼的回过头,朝着大河那边的方向望了一眼,脸色随即一变。
我仿佛听到了一种声音,从河那边传来的声音。像是一个人在呼喊,在叹息,其中又夹杂着很多无法察觉的声响,我的心随着抖动的身体不稳,好像是某个部分突然遭到了强烈的打击,心口猛然一闷。心身摇移,是对敌时的大忌,但是这时候,很像我的人也好像心神不定,来回在我和河滩之间扫视了几眼,猛然一咬牙,调头就走。
他一句话都不说,旁门头把也闪身钻入轿子,朝河滩的方向奔去。我本来不应该追击的,因为实力跟对方差了一截,然而身体内那种异样的感觉,还有对方匆忙离开的架势,都让我觉得,必须得跟过去。
我转身就跑,腿上有老蔫巴给的参须,速度很快,这大概是我唯一比对方占有优势的地方,渐渐的,弥勒被我甩在后面,阴阳轿还有很像我的人也被甩在后面。距离河滩越近,我心头那种感觉就越强烈,不用任何人指引,冥冥中有一股很强的引力,在引导我奔跑的方向。我很快就跑到河边,然后顺着河岸继续跑。越跑越远,从这里一口气跑出好几里地,面前的一幕,让我停下脚步仍然惊魂未定。
一片大概有半里地长的河道完全沸腾了,浪花翻滚的足有一二十米高,浑浊的河水一股一股,像一条已经愤怒的龙。河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挖出了纵横交错的一条条沟,沟只有不到一米深,却像是引改了地脉风水,把这片河道从大河中齐齐的分割出来。
几条很粗长的铁索一直沉到水底,翻滚的波涛中,四五个人像是随波逐流的鱼,若隐若现。那些人的水性几乎已经通神了,完全不畏惧惊涛骇浪。一直跑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噗的一跳,终于知道那种让我心神不安的感觉,就是因为这片河道而起。
"出水了!"一个在河里的人大声喊着,声音透过波浪,传到了岸边。这肯定是圣域的龙鳃异象,不会溺水。
轰
河水猛然炸了窝,水底咕嘟咕嘟冒着水缸一样大的气泡,一口石头棺材的影子从水中轰然飞出,但是刚一离水,几条粗大的铁索无形中绷的笔直,铁索纵横在一起,把飞出水面的石头棺材紧紧的压在下头。那一刻,整片河滩地像是在融化流动,烟气氤氲,山崩地裂一般的声响一阵接一阵的发出来,震耳欲聋。
石头棺材被紧紧的压在铁索下头,这不是普通的铁索,它们肯定携带着一种特殊的力量,否则绝对困不住棺材。
"只能困住它一会儿,加把劲!"水里的人又一次大喊。紧跟着,石头棺材下方轰的又冒出一团水花,一口大鼎的影子从水面飞腾而出,几条笔直的铁索猛然一抖,让出一条缝隙,让大鼎冲天而起。
大鼎在半空翻滚,折了几个跟头,重重落在河滩边缘上,一群人举着一块已经准备好的白布迅速围了过去。那块白布上,隐约画着一张似哭似笑的脸,还有扭曲如蝌蚪的符文。
大鼎一出水,嗡的爆响起来,响声让我的心跟着不停的剧烈跳动,浑身上下的血滚滚流动,像是要破体而出。我明白,圣域的人已经大举来到了河滩,开始一口一口清除镇压在河底的鼎,等到这些鼎被完全清除的时候,就是整条大河,或者说河底的东西将要彻底爆发的时候。
我瞬间又恍然了,我们河凫子七门世代不离大河,被人逼的走投无路也咬牙硬撑,可能就是为了要守住这九尊大鼎,守住整条河的安稳。
大鼎出水落地的一刻,鲜血布满了鼎身,仿佛在啼哭。这是禹王十死之后粉身碎骨铸出的九鼎之一,我们七门人少,到了天崩在即的时候,已经顾不上把九鼎都牢牢的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