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文字来自于古代大文豪苏东坡的《赤壁赋》,一代名篇,煌煌闪烁于中国的史上。在林轩眼中,面前这人有着睥睨天下、放荡不羁的贵气与傲气,在现代人身上根本看不到。
林轩不自觉地心生敬意,向着对方深深鞠了一躬。
“你是谁?”那人将右手里的扇子在左掌心里轻轻一顿,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我只是路人,偶然经过,打扰了。”林轩回答。
“很好,相见即是有缘,何不进来坐坐?”那人招手。
林轩摇头,这不是攀谈交情的时候,没有什么比活着出去更重要,而这些人安安闲闲地留在洞窟中,显然跟自己不是同道。
“很少见你这样有趣的人,明明向我打招呼,却又不肯进来。也罢,也罢,人各有志,勉强不得,可惜了这一局好棋。”那人摇头叹息。
萨曼莎忍不住接话:“你这人好奇怪,棋盘上除了四颗座子,别的一个棋子都没有,算什么好棋?”
的确,棋盘上除了两黑、两白这四颗对角星位座子,再没有第五颗棋子。
另外两人一起抬头,望向萨曼莎。
“真正好局,应当是眼中无棋,心中有棋,一切变化,全都是无声无形之中。”林轩向萨曼莎解释。
那些道理是中国围棋、中华武学里最高深奥妙的精华部分,即使是个人修养根基稍浅的中国人都不能理解,萨曼莎作为外国的年轻女孩子,就更不用说了。
“手中无刀,心中有刀,修行五十年。其后,心中无刀,手中无刀,生命中亦无刀。再以后,物我两忘,人与刀都不复存在,乃至于躯壳、灵魂都弥散于虚空之中,可乎?”一个脸上带着淡淡忧伤的中年人开口,他的眼神如刀锋般锐利,一望过来,似乎便一下子穿透了林轩的身体。
“五十年之后,你仍然惦记着弃刀,而不是无刀,那这样的漫长修行还有什么意义?”摇折扇的人微笑着说。
另外那个面色黝黑、身材粗壮的中年人冷笑:“弃刀,岂不就是向敌人投降?我这一生,只知道上马提刀,闯敌阵百战不殆,猎敌酋首级泡酒。人生艰难,唯勇猛闯阵,置生死于脑后,才能活下去。好好活着,才是唯一的修行。”
忧伤的中年人也笑起来:“闯阵闯阵,天下人真的没把你的名号叫错,都到这种年代了,还只记得闯阵杀人?”
黝黑的中年人大声冷笑:“贼人不除,我心不安,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牢牢记得。只可惜,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林轩通读历史,从眼前三人的只字片语上,就能分辨其身份。
他已经不再拘泥于这些人的存在是不是合理——当然,存在即是合理,否则他与萨曼莎也不会看到他们。
敦煌莫高窟保存了数以万计的古代经卷,而珠穆朗玛峰下的这个巨大石窟中,则保存着人类历史上最珍贵的一批人。外面传言,这些人已经死了,其死亡地点与缘由出现了各种不同版本,但事实却是,他们仍然活着,就活在茫茫大雪山之下。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林轩明知不可能有答案,但这句话却不得不问。
“在这里是一种修行,人的一生,必须不断修行,不是吗?有时候改变居住地点,有时候则改变时间。从前,最爱向天问‘明月几时有’,今日却知道,真正的大修行者必先自知,而后知天下。知天下,就能知未来,到那时,岂不妙哉?”那摇折扇的人回答。
“镜。”忧伤的中年人回答。
“双程,轮回,再回来,不再犯错。”黝黑的年轻人回答。
萨曼莎则问得更直接:“这是什么地方?”
三个人一起大笑:“什么地方?你已经站在这里,却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萨曼莎回答:“我知道,但我不肯定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确。”
握折扇的人摇头:“不要问我们,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答案。”
林轩一直以为,自己与萨曼莎这一行人迤逦登顶,目标直指地球轴心,那么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传说中的地球轴心,方向没错,结果也没错,毕竟田雨农、敬德山王留下的密码也属于这里。
“那么,这里是探险家们所说的地球轴心吗?为什么没有人提到过这石窟和这些历史上的奇人们?”如此一想,他顿时觉得前路渺茫,陷入了困顿的迷局。
萨曼莎的情况不比林轩好多少,双掌紧紧捂住太阳穴,满脸都是深深的困惑。
“哈哈哈哈,原来,又是迷途之人,与我们没有什么两样。下棋,下棋,世事如棋局局新,只有下棋,才能洞察人生真理……”洞窟中的三人大笑着,收回视线,投在棋盘上。
林轩与萨曼莎对望了一眼,再次开口:“那位前辈,您刚刚提到了‘镜’,请问那是什么意思?”
那忧伤的中年人头也不抬地回答:“我只知道世间种种,到了最后全都是镜花水月、镜里乾坤,看得见,摸不着。向前去吧,一切轮回返照,全都在前面。”
萨曼莎艰难地打开口袋,摸出一粒黑色药丸塞进口中,片刻之间,突然精神大振,拉着林轩后退。
“你还好吧?”萨曼莎问,同时又取出一粒药丸,递向林轩。
“是高浓缩毒品吗?”林轩问。
萨曼莎点头:“对,这样的时刻,只能这样做,才有机会度过难关。不过你别担心,这种药物的成瘾性不大,即使成瘾,在俄罗斯的军方医院里也能治愈。”
林轩摇头,推开萨曼莎的手。
他绝不会沾染毒品,这是人生最后的底线,当然也是最坚决的底线,不可逾越。
“林轩,只是一粒兴奋剂而已,活着出去,岂不是比任何原则或戒律都重要?”萨曼莎苦笑。
两人的精力、体力都接近崩溃边缘,外面又没有援军,再不借着毒品的力量努力奋起,就只有闭目等死了。
林轩摇头:“我不需要,再说,我们有援军,空沙、骆原岂不都在外面?”
萨曼莎沮丧地叹气:“指望他们?还是算了吧,两个人都是临阵退缩、裹足不前的小人,连女孩子都不如。”
突然间,林轩想起了田梦,如果她能自己脱险,会不会赶来营救?关键在于,身陷冰盖之下的田梦能脱困吗?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