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意外,对组织造成了沉重打击,此后一直没有选择出合适的特派员来递补零号留下的位置。
“不要胡思乱想了,一切都会没事的。”星三郎抬起右手,轻拍着林轩的肩膀。
“但愿吧。”林轩坦然迎接着对方的逼视。
“大概一小时后,我们会从绝壁那边下去,要一起来吗?”星三郎又问。
林轩举手,不动声色地将星三郎的手臂隔开,淡淡地回答:“不必了,我朋友在这里,我哪儿都不去。”
星三郎打了个哈哈,唇齿之间,露出鲜红的舌尖来。
“那么,祝你好运了!”他说。
林轩点头:“谢谢,那我也同样祝你们好运。”
原先生在林轩的背后打了个哈欠,悠悠地叹了口气:“好困,看起来我们耽搁的时间已经太久太久了。”
四个人在石屑乱飞中坚持下去,直到那立体海洋的暴躁起伏告一段落,才各自悄悄地松了口气。
那铁翅天蚕的运动速度已经下降为零,无论怎样拼命扇动翅膀,都无法前进寸步。它面对的虽然是透明空气,可林轩能感觉到,那空气中似乎隐藏着一堵无形的钢墙,死死地将它阻住,无法穿越过去。
虎梦禅师突然后退一步,双臂向上高举,口中发出猛虎啸月般的吼声:“呜嗷——”
石壁上还剩一些将坠未坠的碎片,被她的虎啸声所脆,乱纷纷地簌簌落下,砸在地上,碎片四飞。
虎梦禅师连吼了三声,骤然弯腰向前,双掌合十,将那细索夹在掌心里。
“逢水必断、逢山必毁、逢叶落而知杀意浓、逢飘雪而荼毒生灵……万里长风汇成千古一击,杀、杀、杀!”虎梦禅师用苗疆的远古苗语吼出上面这段话,如果普通人听了,必定是莫名其妙,而林轩、原先生、星三郎都是绝顶高手,对于这些古怪语言司空见惯,自然明白虎梦禅师在说什么。
那是一段咒语,属于六丁六甲门的“杀字诀”,蕴藏着至高无上的诅咒之意,能够将施咒者的全部怨念激发出来,冲破一切障碍,达到最终目的。
铁翅天蚕的翅膀扇动速度骤然加快数倍,而它的身体也急速向前两尺,接近那小窗的边缘。
“龙门之水三叠浪……浪遏飞舟誓到天,我以苗疆六丁六甲门诸师祖灵位起誓,今日若达成目的,必供祭三盅脑髓奉养于尊驾足下……恭请万蛊之王附体,突破障碍,直抵彼岸!”虎梦禅师又使用了另一种晦涩之极的古老苗语念咒,其咒语内容,令林轩头皮发麻。
万蛊之王是苗疆蛊术门派集体供奉的图腾神祗,据说其本尊形体是牛马羊、秃鹫、四脚蛇、蝎子、蜈蚣等等诸多生物的合体,诡异之极,世间少有。它的存在可以追溯到远古奇书《山海经》,而且要算得上是山经、海经里数千种怪物之尊,其毒性、灵性、杀伤力是其余生物远不能比的。故此,苗疆各派才会尊它为王。
唰的一声,虎梦禅师散乱的长发突然向前炸开,根根倒数,笔直如箭,全都指向那小窗。
在她的全力支撑下,铁翅天蚕又前进了半尺,已经进入了小窗之内。
窗内的堂娜慢慢地向前伸手,中指指甲的尖端,只差数寸,就能触到铁翅天蚕的头部短须。
此刻,林轩的第六感突然发出警示,那小虫已经抵达耐受力的极限,连十秒钟都支撑不下去了。
“强弩之末,曾不能穿鲁缟。”几乎同时,他和原先生都说出了这句话。而且,小虫何止是强弩之末,简直就是死到临头。
“不能负我,不能负我……血供奉、七宝玲珑塔供奉、五脏庙供奉、六腑尊神供奉……杀,向前最后一杀!”虎梦禅师并未放弃,一边长声呼喝,一边双腿扭动,足尖在地上蝴蝶穿花一般轻点着。
林轩惊觉,原来虎梦禅师无法腾出双手来凌空画符,马上变通,用双脚脚尖在地面画符,而且是双笔同画一张符咒,速度之快、笔画之繁琐、意念之凌厉、攻击力之炽烈……比林轩见过的任何一名炼蛊师都高明百倍以上。
最终,堂娜的指尖碰到了那小虫的触须。
从林轩站立的角度看得清清楚楚,堂娜的食指、中指轻轻一合,想要捏住那短短的褐色触须,但就在千分之一秒的瞬间,那小虫已经无声地裂开,分散为一团褐色的烟雾,均匀地向四面八方散开,如同一幅绚烂的沙画。紧接着,那条细索也节节断裂,凌乱落地。
林轩一惊,仿佛心里有一块脆弱之极的玻璃在那一瞬间也碎裂开来,碎成千万片,令他心痛欲裂。
当他亲眼看到虎梦禅师拼尽全力也没能穿过那道小窗时,终于确信,自己真的再也握不到堂娜的双手了。
虎梦禅师怔怔地后退,低下头,看着左腕上的铜环。
细索断裂至铜环,只顿了一顿,那铜环也无声地断为七段,叮叮当当落地。
“不可大意——”原先生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狂飙一样突进,双手握着一把金色缅刀,贴着虎梦禅师的左臂肘弯向前削出去。
本来,虎梦禅师的左手是半握着拳的,那把削铁如泥的直掠过去,只怕要将她的手掌削断。电光火石间,她放开自己的五指,向前笔直伸出,任由那把刀贴着指肚滑过去。
“当当当当”四声,林轩感觉就像有四颗子弹射中了那缅刀,缅刀随即断成五截落地。
缅甸的铸刀术当世排名第三,仅仅排在中国春秋时代的古铸剑术、日本幕府时期的铸刀术之后,其铸刀工艺起源于公元1044年由阿努律陀国王建立的蒲甘王朝,铸刀所用的缅铁也是国内安达曼海沿岸的海礁石之内特产,全球独一无二。中国古书中“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这一俗语,最初就是用来形容缅甸国超强的铸刀之术。
此刻,就是这样一把好刀,竟然被空气中反弹回来的无形劲道击成了五截,由此可见前方看不见的空气中究竟蕴含着多大的危险。
如果不是原先生及时出刀截断反弹力,则虎梦禅师这条手臂也就保不住了。
“好厉害,好厉害!”虎梦禅师踉跄后退,倒在原先生怀中。
“速退,还有危险!”林轩也俯冲过去,抓住两人的手臂,快速向后拉扯,三个人一起退出五步。
轰的一声,空气中的反弹力第二次杀过来,如一只几吨重的巨拳,在对面的石壁上砸出一个三米长、两米高、半米深的大坑来。
借助现代化的挖凿工具在石壁上挖矿并不难,只要切削的刃具够锋利,这样一个大坑只需半小时就能挖出来。但是,那深坑不是挖出来的,而是被那无形的巨拳硬生生砸出来。如果林轩不出手,只怕名满天下的原先生与虎梦禅师就要血溅当场。
兔起鹘落的这一连串变化过后,虎梦禅师花容失色,气喘吁吁地靠在原先生怀中,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们无能为力。”星三郎对林轩说,“在这里,人类的力量实在的太渺小了。我们能做的,就是找到出口,不如你跟我们一起来吧,反正——你朋友陷落在那里,谁都救不了她。”
他说得很残酷,但却是实情。
林轩再度摇头,他觉得自己已经看破了生死玄关。生与死,只是一瞬间、一闪念的事。与之相比,真正的爱情才可以万古长青,与天地同寿。
“别怕,我在这里守着你。”他挥挥手,告诉小窗内的堂娜。
“别做傻事了,那没有意义的。”星三郎附在林轩耳边低语,“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人多力量大,集合我们四个的能力,一起从绝壁那边下去,打开一条新路。生命可贵,你就算在这里粉身碎骨,能改变这一切吗?”
两人近在咫尺,林轩立刻闻到了星三郎身上的诡异气味,那是一种非常陌生的野兽气息,跟人的体味有着本质区别。而且,星三郎的身体移动之时,带过来一种刺骨的寒意,如同两栖类冷血动物处于冬眠状态时那样。
“道不同不相为谋。”林轩挪开一步,转脸看着星三郎。
“你曾经救过我的命,我必须报恩,不是吗?”星三郎的笑容里充满了说不出的邪气。
“忘了那些事吧,我们谁也不欠谁的。”林轩淡淡地说。
他说不准为什么自己对星三郎如此厌恶,更不会武断地指认对方是獠牙魔,因为那样做就太牵强附会了。
关于獠牙魔,江湖上有两种共识。第一、谁若毁坏了獠牙魔的牙齿,不但自己惹火烧身,还会殃及在场的所有人;第二、獠牙魔只生长在日本北海道,绝不会离开那地方,更不可能远离日本本土。
正是基于后一点,林轩才无法开口说出内心的疑惑。
更重要的,他知道原先生的实力,如果原先生都没有率先开口,则自己更没有权力怀疑星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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